那时候,才刚过五月中旬之际,有一部分的人已经获得了最终阶段正式的入学通知,各自的人生因此有了新的转捩点,即将迈入下一个人生阶段。
在乍现天清气朗的今日之前,适逢下了好一阵子的梅雨,让他们都经历了一阵子忽晴忽阴的天气,有的人过得心安理得,所以到哪里心中自有一片晴天,但也有的人失意,用下个不停的梅雨象徵他们被浇熄的热情,也有的人只是平常地过着日子,不被气象殊异左右情绪。
那是因为於他们而言,都是怀着一样的情绪。
她因此听见了空气里有阳光晒过的轻鸣声,平缓下来的风温柔地挠着她失意的脸颊。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走这一条路⋯⋯」
秦晴出生於学经历不错的家庭中,父母都从事与医学有关的工作,妈妈是精神科医师,爸爸则是外科医师,几年前在她国小的时候因为罹患癌症病逝,後来一直是由妈妈独立抚养她长大。在她成长过程中,也见过不少与爸妈来往的叔叔阿姨都是医事相关的职业,算是对这个领域耳濡目染。
秦晴从小成绩皆好,更对科学实验大有兴趣,所以大学会打算就读医学系,於她而言是个自然而然的决定。
但是因为发生了蒋蔓的意外後,她不确定了。
「你怎麽不行?」谢向晨反问她。
「我有PTSD,全名是……创伤後压力症候群。」她平静地在别人面前,诚实地说出自己的病因。
「我果然没猜错。」谢向晨没有惊讶,也没有同情,只有松了一口气。
反倒是说出口的秦晴很意外,不得不向他追问,「你怎麽知道的?」
「你转学来的第一天放学,我在音乐教室那栋大楼碰巧看到你了,还有你在颁奖那次的表现,让我有点在意,所以就开始观察你⋯⋯」谢向晨缓缓地吐露实情,但说到这里的时候,对自己的行为举止感到有些难为情。
「还有,你午休都没有午睡,却也不是真的有在念书,你只是在发呆⋯⋯有一次体育课考试完,你撑不住睡着了,结果很快就突然惊醒,估计你平常就很容易做噩梦,睡眠品质应该不太好,所以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很深。」
谢向晨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眼周,秦晴也明白自己的脸色的确看起来不太好,是因为自己长期失眠所导致的。
「老实跟你说吧……我在南中就知道你了,我还去当过你和蒋蔓执导影片的临时演员,那时候的你和现在比起来,性格改变很多。」
「惧高、睡眠障碍、情绪麻木,还有性格大变,差不多就猜到你是因为那件事情之後,有创伤後压力症候群的迹象。」
「你比我更适合当医生,不,是侦探。」秦晴插科打诨。
「还是你当医生吧!」谢向晨又说,「有一阵子我都觉得,这样暗地里观察一个人还比较像个变态。」
他们轻轻地笑出了声。
「可是呢……我连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为什麽会因病去世都不晓得,这样的我,还能成为医生吗?」
「秦晴,为什麽不行?」谢向晨严厉地反问她。
「⋯⋯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了,还有谁会相信我?」秦晴不甘示弱地回答。
「那我相信你呢?」谢向晨听完,受不了地转过身面对着她,握住了她的肩膀,「秦晴,我相信你啊!」
一直以来,她因为常常会夜里做着恶梦,一睁开眼,面对的就是一室漆黑,久了,反而也习惯在黑夜里更加清醒。
但是,习惯在黑夜里的她,如果这世界乍然明亮得令人无法直视,那便是来自他眼里闪烁的光芒,是信赖,是笃定,让她眩然地流下了刺眼的泪。
「也许只有你,只有你会在你清醒的夜里,独自想起你和她经历了多少悲伤。」
秦晴就像无数个自己度过的夜晚那样,清醒地流下了一遍又一遍的眼泪,一声也不吭,从未向别人一一道来她所承受的难过。
「在那样的夜里,你一定还不习惯一个人吧?」
「可是你一定没有发现,就像现在这样……」他站起身来,指着墙外的另一面是浅薄的夜色,「即使你所看见的天色只有无尽的黑,仍然会有一颗恒亮的星星是为了照亮他人而存在的,那正是最晴朗的天气,只是你浑然未觉。」
秦晴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有渺茫的几颗星星点缀了夜空,虽然光芒微弱得几乎在不够浓黑的天空里难以辨别,但它们确确实实存在着。
「一定没问题的。因为你比起任何人,在意的是她的病情之外,还更在意的是她因为病情所受到的痛苦,你不只查觉到了她的痛苦,也喟叹自己不能为她分担多一些,这难道不是成为医生的条件吗?」
「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位很棒的医生,我是这麽相信你的。」
如果她能在当时就遇见他就好了,这道亮光或许会成为她的救赎,让她能更早一些原谅自己,从此过得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