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喂,水清澄,你的资料整理大半天,到底搞完没有?」
清清啃着指甲,皱紧眉头,聚精会神地查看手提电脑的资料,床上散落五六本参考书,贴满各色标记:「再等十五分钟就好了。」
一个肤色黝黑、体格高佻的大男生穿着一身颓废的白色背心、深蓝布短裤,坐在她的书桌前,同样面对着一部手提电脑,他烦躁地抓着一头爽朗的短发,咬牙切齿地说:「你这麽笨,到底怎样考上中大的?英文看得慢就算了,连打字速度也慢得像师奶,你还算是个大学生吗?」
「吵吵吵!你愈是骂我,我愈没有干劲!谁叫你这家伙不务正业,开学前一个人去欧洲流浪两个月,那麽迟才回来上课,不得不跟我同组。」清清打了个大呵欠,眼底现出两圈淡黑,她已经超过三十小时没睡过。
这个男生叫做谷永怀,人称「大谷」,长着一副朗眉星目,大笑起来时,天真得像个男孩,兼且是个衣架子,身材高大而不显得太壮,不管穿T恤或西装都好看。他在七月开始就独自闯荡欧洲,当了两个多月的背包客,直至九月中才回校上课。清清初见他时,他还蓄着一脸胡子,像四处飘流的鲁宾逊。
当时,系里所有人都在不同课堂分好组别,只剩下大病一场、一星期没上课的清清还未入组,结果她上学期所有课堂的专题报告都要跟大谷同组。
大谷的优点是爽朗,心直口快,缺点也是爽直:他毫不隐藏对於清清的嫌弃,不是抱怨她英文差,就是怪罪她效率低。清清上一辈子从没认真读书,便是大学毕业也枉然,各方面的能力都是半桶水,无论之後怎样恶补,她的分析能力始终比一般大学生弱。
现在是十月中旬。这学期共有六个大大小小的专题报告,上星期就做了两次堂上报告。头一次,清清预备不足,英文说得很糟,事後被大谷毫不留情地骂了一轮。她心中不安,晚上抽几小时练习英文、看更多参考资料。到了两天後的第二次堂上报告,她的英文仍然说不上流利,至少明白晓畅,面对教授与助教的提问,也能勉强回答。
大谷这才对她另眼相看,拍了拍她的背,笑说:「原以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Freerider,想不到你认真地做的话,还算不错,就趁着这势头好好做完余下的四个报告吧!」
他无疑是个聪明人——跟滕思悠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彷佛不用付出什麽,自然能取得好成绩。滕思悠是那种传统的、高不可攀的精英,举手投足均流露出高高在上的贵气,惯於鄙夷俗人,话也不屑多说,就像一朵高岭之花。大谷则很入世,粗枝大叶的,没有架子,开心便大笑,烦躁就开骂,脾气来得急、散得快,从来不会有隔夜仇。
清清反而喜欢跟这样的男生相处:他骂,她就顶嘴,任何一方发觉自己错了,就爽快地低头认错,和气收场。像今天,大谷知道清清的英文一般,还未习惯看艰深的参考书,即使是星期六,他也留在宿舍陪她做报告。其实,他大可以不顾清清的死活,只做好自己的部分,在在课上报告後,私下跟教授交代自己负责做哪部分,便可以确保自己高分过关,但他没有这样做。
「再给你廿分钟,你还看不完手上的资料,就乖乖拿给我看,我一并做完你的部分,然後我们赶上校巴的尾班车回家。」大谷一双深邃的眼储满血丝,他几天没睡好,脾气比平日更暴躁:「上星期也是,为了收拾你的烂摊子,害我没能回家,困在中大半个月都有。」他们也算有缘,被分到同一个书院、住同一栋宿舍,就只是楼层不一样。每逢周末,阿芷都回家住,他们就能占据整间房间赶报告。
「这有什麽大不了,我还一个月没回家呢。」清清随口说,大谷讶异地说:「真的?你看起来不像爱玩的女生。你爸妈见你一个月不回家也不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