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是个会在意什麽的人,没什麽理想,也没什麽牵挂,人来人去都只是外在的事情罢了,与他无关。
也不是没有年少轻狂,曾经在高中大学碰过烟酒,也碰过电动,持续了将近两个年头,真要认真时把这些坏习惯扔掉也就一天两天的事,其实对他来说,这些习惯都像是无聊时候的消遣一般,绝对没有上瘾的问题。
可那天後梁弦安真的没再来过,一天、两天,他发现自己确实慌了。
中午吃饭不会看到她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没听到她说自己的日常,他竟然也会食慾不振。
平常在便利商店只买水的他,会反射性的拿起可乐;从不吃甜食的他,口袋开始出现草莓硬糖,仅仅是放着而没有吃。
他又开始抽烟了。
就像是个青春期的男孩子,开始会觉得烦躁、压力大,易怒、没耐心,所以重新抽烟来舒压。
所以,到底是戒了什麽而找来的戒断现象?
说影响他的时间长,其实也没有,跟两年比起来,半年不到的时间着实算短;说她太常出现在自己身边也没有,她还是有自己的工作跟生活;说她强行黏着自己也不至於,她也只有看诊的时间和中午会和自己说话,也从不强迫他回应。
比起任何一种带成瘾性的物品,她一点也不够渗透自己的生活,可他不习惯的程度却远大於其他。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有一句名言是这麽说的,「当你真心渴望某件事,整个宇宙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你完成。」
如果说傅于言现在的感受的话,大概是要这麽说。
当你真心後悔一件事想要挽回,整个宇宙都会不停揭发你,无时无刻的提醒你过去有多没良心。
两个多礼拜没看到梁弦安,早上他随口问了一句小雯,以为她是去勘景,小雯却说从同事那里得知她请假了,甚至连电话都打不通。
他本来就是不太习惯,虽然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也没什麽多想,许是在故意躲他。
就是没想到高子非中午会来找他,看到那人站在诊所门口的时候他以为会被揍一顿,然後骂自己对梁弦安太冷淡等等。
可高子非没有什麽过激的举动,只是递了一支烟给他,蹲在诊所门口。
他想了想还是接过,也坐在门口的花盆上,「找我?」
高子非先是吸了一口,吐出,「老实说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种人。」
果然是来教训他的,「不用搞懂。」
「你们到底把人们给你的好意当什麽?」虽然语气还是很平稳,说的话却很刺耳,「连猫狗都会因为对牠好而忠诚。」
「你到底想讲什麽?」他才没时间在这里听他拐弯抹角。
「我是想说,」又抽了一口,「梁弦安对你这麽好,难道你就不能有一次,就一次,在她说话的时候关心她的情绪吗?」
「难道你就不能因为有一次发现她蹲在外面而猜想她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吗?」
「难道你就不能因为她一次请求就听听她讲话吗?」
傅于言皱了皱眉,「这是我们的事吧?」
「是啊,是你们的事,所以弦安在诊所外面等你等了三个小时,你进去之後她又在外面蹲了一个小时,受了委屈想跟你说,所以我问她她都和我说没事,」那天的他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她谁都没有说只想跟你说,可是你却要人家去跟在乎她的人说,你根本没把这件事当你们的事,而是她的事。」
傅于言没心思听他说教,「她受什麽委屈?」
「你看,人家要跟你讲你不听,现在才要听,」笑得很不屑,「梁弦安的东西被人盗用了,她的想法一毛钱都拿不到。」
「你们公司没办法处理?」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是老板?小员工还能怎麽办?鼻子摸摸就承受下来啊,」高子非把最後一口烟吸完,扔到地上踩一踩,「梁弦安最会的就是承受了,你不是最清楚?」
「少讲这种屁话。」所以那天她是想来告诉自己工作上遇到挫折了?「所以她才请假?」
「她不是请假,是辞职。」
「辞职?」这下傅于言才真的有些慌乱,「她同事说是请假。」
「她是给我辞职信,只是我帮她请假,」再抽出一根烟,「我把她所有的长假都排了。」到她真的辞职之前,大概是没有假可以放了。
「那麽严重?」他印象中梁弦安把工作看得挺重要的。
「我不知道应该要觉得是梁弦安没有告诉你,还是你根本没在听,」点燃,「她在公司没什麽朋友,大家都有小团体她总是一个人。」
「所以当她受委屈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愿意出头帮她,她这个被害人还被加害人踹了一脚。」
「她父母从来不在乎她,一直以来只有爷爷照顾。」
「从上次回去到这次,她爷爷一直都在住院。」
「所以我会说,梁弦安来找你的时候,是最谷底的时候,一切都是最糟的。」
「她想告诉她在乎的人,但你直接把她给扔了。」
「傅于言你这死没良心的。」
「……」後面的话傅于言一句都没听进去,脑海中回想着都是,那天的她该有多麽无助,自己又多无情的离开。
傅于言你真的没良心。
高子非最後没给他一拳就走了,脚步轻盈的像什麽事也没发生,可他带给傅于言的冲击却很大,蹲在诊所前一个小时,起来腿都麻了,走进诊所的步伐都摇摇晃晃的。
才一个小时,那天她蹲了这麽久,腿都该废了。
傅于言你真的很没良心。
原先还以为这仅仅是愧疚感,就是他走进诊所发现小雯在吃梁弦安给他的钙片,「为什麽你在吃?」语气比他想像的还更糟。
小雯也被他吓了一跳,「弦安之前传简讯给我,说反正你丢掉也是浪费,她也不想吃,叫我们分掉。」
「……」所以她一直知道他把钙片扔了吗?所以她这是放弃他了?为什麽比他预期的还让人感到惶恐?
没有回答小雯,迳自走进庄希平的诊间,里头的人正在用公用电脑玩游戏,「干嘛?」
「你有梁弦安电话吗?」为什麽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看起来都很悠闲?
「有啊,」刚结束一局对战,抬头看着傅于言,「她前几天才打给我。」
「什麽时候?」
「上礼拜吧?」为什麽突然这麽好奇?「梁弦安怎麽了?」
大家都不知道,梁弦安真的谁也没说,只是因为他不愿意听她说,所以她没有一点声响就离开了,「她打给你干嘛?」
「没干嘛,她问我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她。」记得那天的她语气很平常,「她常常这样问的,那天也没感觉很难过。」
「你怎麽回答她?」
「我平常都跟她说你对谁都这样,但因为你其实对她比较凶,而且她那天叫我认真回答——」
「讲重点。」
似乎也对他的急躁感到很纳闷,「我说大概是吧,你干嘛?梁弦安怎麽了吗?」
「……」怎麽就偏偏全在这次。
「可她没怎样啊,我讲完她也就笑笑的说『是吧,我也觉得』,用她平常那种语气啊!」他还真不觉得有什麽问题。
「给我她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