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真等人商讨完未来行事之计画後再度回到角落房间,见岑悦已蒙头大睡,布衾遮去大半张脸。
四人互望一眼,最後视线一致落在国师身上。
寒真失笑,走近、轻声唤了数声:「岑公子、岑公子?」
纹风不动。
「岑公子,醒醒。」
「别吵⋯⋯」岑悦呢喃。无法翻身,索性将被子往上拉、直接罩住头。
「您先起来吃点东西吧。」他几乎一天未进食,刚才一定也没拿存粮来吃,长时间下去身体会受不了。
「我不饿⋯⋯」闷闷地传出声音,整个人俨然尚未清醒。
国师莫可奈何地探向寒靖。
沈默了片刻,两人交换位置。
「起来。」不怒而威地道。
「⋯⋯」无人回应。
「你是要自己起来,还是让人喂你吃?」
站在门口附近的快浅挑了挑眉、指指自己身旁的夥伴,用嘴型无声地问:『不会你或我去喂吧?』
被羽智瞪了一眼。
「⋯⋯消毒时间还没到。」说好了明早,现在离天亮还很久吧。
「快浅。」冷冷一句。
「在。」回应的声音憋着笑。
下一瞬、被里传出一阵哀嚎。「⋯⋯行行行,我起来总可以了吧!」掀被、陡然而坐,「寒靖公子,您行行好,还记得我说的浓度比例吗?若用体能来比喻,你们拥有百分之百的体力,我大概只有百分之一的程度。」伸出食指与拇指勾成一圈、中间隔了一丝丝细不可见的缝隙,「比起食物,我更需要的是睡眠!」他今天根本没机会动到大脑,而是在那该死的马身上耗损掉太多体力。
怒视着发号施令者,对方不为所动。
「吃完再睡。」
岑悦抓了抓头,呻吟,「奇怪,我都不饿了,你们在操什麽心。」边叨念边将被单愤而掀到床尾、沿着床缘坐起。
然後看见众人一脸惊恐地盯着自己。
「又怎麽了?」实在受不了这群人总爱大惊小怪的模样。
「你、这副德性?」冷面男紧蹙眉头。
「怎样?」有什麽不对?「你没见过人包紮伤口?」
在耗材不足的情况下能处理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很完美了好吗——想当初他可是曾参加过医疗急救专业训练的。
「不着衣裤,成何体统。」声音一沈。
岑悦被斥责得莫名其妙,「反正我又不出门。」冷面男住海边吗?管这麽宽。「大家都男的,有什麽好介意的。再说,也不过你们三个、」瞄到羽智,改口:「呃,四个人看到。」
因嫌睡觉麻烦、加上平日的习惯,岑悦此刻仅穿一件短袖上衣,下半身本想套件裤子,但两条腿用仅存的纱布与毛巾捆了厚实的一圈,根本与穿了件短裤差不多效果,便没多加理会。
至少该遮的都遮了。
「我才睡了一小时⋯⋯」瞥了眼手腕上的表,忍不住再度哀叹:「这时间是要吃晚餐还是宵夜?」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右手腕上戴着的那个不明装饰,即便好奇、碍於自家主子一脸严肃样,自知此时并非适当询问时机,於是纷纷压下疑惑。
「穿!」从椅子上拿起被闲置於一旁、国师为他准备的当朝服饰,丢到本人面前,「用膳。」
岑悦求救地望向国师,甚至瞄向他後方的快浅及羽智。
最後认命地叹口气。
他是三皇子,这里他最大。
「我父母都没你管这麽多⋯⋯」乖乖地在众目睽睽的视线下套上衣裤,「可以继续睡吗,公子?」指指床铺,咬牙切齿又谄媚地问道。
「吃完就能睡。」走到对角的桌子前坐了下来,语气里摆明没得商量。
「⋯⋯」岑悦已懒得翻白眼。他无奈地走近,看到一桌的饭菜,整个傻眼:「这些都要吃完?」您开玩笑吧,三皇子?
「岑公子觉得太多?」不懂他所言「晚餐」与「宵夜」为何意,但从其态度判断应是晚膳之意。快浅在後头出声:「一人份量,很正常啊。」彷佛为此质疑的岑悦才奇怪。
「这哪是一个人的份量,」被吵醒的不满加上觉得自己根本在被恶整的他垮下脸,「不让人睡也别这样!」都可以当三餐吃了。吃饭可以分期付款吗?哀怨的视线瞪向冷面男,尽是控诉。
「岑公子,这真的是一般『成年男子』的食量。」快浅强调——可见他平常一定吃不多,难怪身子骨看来薄弱,手臂细得彷佛稍微出个力便可轻易折断。
虽然肌理漂亮、可见平日有在锻链,颇能打却体力不佳,尚待磨练。
岑悦转看向他,嗔道:「我看队里最浪费粮食的人就是你吧。」
「你这麽说就不对了!」禁不起激的快浅正欲出口反驳前,国师适时缓颊:「岑公子别勉强,能吃多少是多少,至少别空腹。」赶紧招呼岑悦坐下。
他只能拿起碗筷、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你们⋯⋯饿吗?」干嘛一双双眼睛都死瞧着他。
他衣服穿了、裤子套了,饭也正在吃,应该没问题了吧?
被盯着看的感觉,好像动物园里的动物被无声品头论足的样子。
「饿的话一起吃啊。」反正他吃不完一桌子的菜,有他们帮忙可以快一点解决,好让他趁早上床补眠。
「我们都用过膳了。」国师笑着回应。
大家只是不太习惯他那身异於世人的气质与行为,以及各项用词——如同岑悦尚在适应这个年代,他们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他。
「那拜托能否不要这样看着我,而且你们别光站着,一起坐下来吧。」他不擅长这些官场礼仪。严格来讲尚未经历过社会洗礼的岑悦,没太多应对人群甚至职场文化的经验,因此非常不能习惯他们这些阶级分层明显的制度。
说是这样说,没人有动作。除了始终坐着的寒靖。
还说不是暴君⋯⋯岑悦扯扯嘴,心里腹诽。「寒靖。」抛出眼神求救,「我会消化不良。」拜托他大开尊口下个赦令吧。
事实上光是他敢直呼三皇子名讳,在两名护卫眼里看来已够叛经逆道。
「你们下去休息吧。」尊贵的三皇子这才摆手,「不用戒备。」
「是。」两名护卫闻言後告退。
岑悦这才觉得空气中的微妙气氛稍为缓解了些。
「国师请坐。」再抬手邀示寒真。
「谢公子。」寒真作了作揖,「属下失礼了。」在圆桌前、两人之间的空位坐了下来。
所以你不走?岑悦惊讶地瞠了瞠眼——记得他跟寒真同房,冷面男来掺和什麽?
摆明是来监控的。
似是读出他眸中的疑惑,「此为何物?」淡淡地开口。
视线指向岑悦右手腕上的表。
「手表。」见两人均掩饰不住好奇,乾脆直接卸下来让他们观察过瘾,「方便知道时间的东西。」
他是左撇子,习惯将表配戴在右手。
国师等人先前便发现岑悦和大家不一样、惯用左手使棍,或许也因此造成快浅等人方向上的误判、更加难以断定他出手的招式。
「这上面写的是⋯⋯?」见到奇异的记号与长短不一、针似的东西,国师问道。
「阿拉伯数字,世界通用。」岑悦忆起数字符号在数千年後才通行。因为提问者是国师,所以他缓了神色,稍加解释:「你们分十二时辰,我们虽然还保存着这些说法,但平时没在使用这种计算方式,而是将十二个时辰再细分为一天共二十四小时,午前午後各十二小时。上面标的即为一到十二之数字。」
「有根会动的⋯⋯针?」寒真观察到它动的频率一致,颇有规律性。
「一天十二个时辰、等於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里头又细分成六十分钟,一分钟有六十秒,那根是秒针。其他长针短针也会动,只不过速度没那麽快。」象徵时间的流逝,将无形化为有形。
原来如此。「很有意思。」看完後,小心翼翼地将表还给岑悦。
岑悦重新戴在腕上,而後顿了顿。
「怎麽?」对面的寒靖察觉他这一愣。
「啊⋯⋯我只是突然想到,」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口饭菜塞进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这表靠太阳光来充电,没有电力耗损的问题⋯⋯」应是许久後的他、唯一能留下来缅怀「未来」的物品了吧。
清秀的脸庞暗了暗。
「这是我父亲当年送我的生日礼物。」让他亲自挑选,他老成地选了只表、表面是地球蓝与星辰的光泽,他很喜欢,觉得好像透过它看到了整个宇宙,「能留下来真是太好了。」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地选了具有太阳能发电、防水防震功能的表,只差这年代无法自动电波校时了。
平静地说着,而後沈默,只剩下吃饭的声音。
国师和三皇子互望一眼。
「岑公子用膳完便早点歇息吧,接下来两天都会在此处停留,岑公子好好疗伤。」寒真温煦地道,没再追问手表一事。
「要在这里住两天?」三个晚上?岑悦有些惊讶,「那你们的计划呢?」没影想吗?如果被发现或让朝廷的官兵给追上。
「岑公子不用担心追兵问题。」安抚他,「过了这个小镇,要好一段时日才会再有村落或城镇,因此请安心休养。」言下之意是之後的环境不会如此安稳顺遂。
骑马,是必然的。
听出他的暗示,岑悦瞬间褪去稍早前染上的悲伤情绪,顿感头疼,看来他得先思考如何预防下一次骑马所衍生的各项後遗症。
「对了,寒真,」像是想起什麽,「那你趁这两天教教我如何易容。」他很感兴趣。
寒真略微意外,「岑公子也想易容?」
「对,呃、也不对。」点头後又摇摇头,咽下饭後他说明:「我还没学会前,你先帮我易容,我学会後可以自己来。」他想学技术。
「岑公子这是⋯⋯不满意自己的相貌?」照道理说,非朝廷通缉犯的他根本无须易容。
「你长这样的话也不会满意吧。」放下碗筷,在寒靖质疑的视线投射过来之前率先投降表示自己实在没办法再吃了。接着回应寒真:「如果我长得像你、不管是现在或原本的外貌,也不会想易容。」
「在下觉得岑公子长得很好看。」完全不需要改变容貌。寒真不解,凝视着岑悦,认真地道。
这话若由别人说来,岑悦可能会觉得是在讽刺,不过说的人是温文儒雅、稳重随和的国师大人,他即便不愿意、一阵犹豫下仍选择据实以告:「太女孩子气。」他不喜欢。
他甚至还曾後悔、早知道会在机缘巧合下来到这个远古时代,而且大概回不去了——在这之前应该要先去矫正牙齿,把那两颗显眼的虎牙给磨掉。
虽然从小到大自己最怕的就是检查牙齿时、听到诊所里传出的器械仪器的各种声音。
单就外貌而言,寒真一时间无话反驳,好半晌才安慰他:「岑公子气质才识英挺有为。」仔细一瞧依然辨得出性别。
「你停顿了好几秒。」挥了挥右手上的表,指控对方的心口不一。
寒真且笑,默认指控。「技术可以传授给岑公子,然而易容与否,必须经过公子同意。」大方允诺,附带条件。
「咦、为什麽?」皮是贴在他脸上、又不是贴在冷面男脸上。岑悦不明所以地瞄向对面面无表情的男人。
国师歪了歪头,笑着。
「好吧好吧,就依你。」退而求其次,「那你明天教我,不许反悔。」
达成协议後,岑悦心满意足地表示要回去继续补眠,这才总算得到三皇子点头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