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湛白会到议事大殿上?
难不成私自离开将军府,让南宫冉有机会治他抗旨之罪?才派人绑他到大殿?
不!奴仆没说南宫冉派兵抓人,应当不是缉拿。
或者……湛白是主动到议事大殿?
南宫陵博脑海里不断假想所有原因,但他明白,南宫冉过去虽碍於南宫陵博的权势不敢动过於直白又冲动的秦湛白,但南宫冉其实对秦湛白多有微词,甚至会找理由给他一点小小教训。
而今,秦湛白七个月前当众追杀南宫冉,现在又回京不理会南宫冉的禁足令公然用最豪迈的方式跑回皇宫,的确给了南宫冉拔除秦湛白的最好理由。
南宫陵博越想越後怕,踩踏快速步伐最後竟在通往议事大殿的回廊上奔跑,让立於一旁的宫人与大臣吓得还以为认错人。
南宫陵博自小沉稳内敛,举手投足皆是稳重得还以为他是铁打的人,钢做的心。
过去,未曾有任何一点事物能改变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皱眉、一声叹息,外人都无法从南宫陵博身上探知,更何况是毫不介意旁人眼光疾奔在宫殿里的脱序行为。
当南宫陵博提气一跃,三起三落直上议事大殿前七百七十九阶石阶,深黑衣袍在他立於耸天敞开的大殿门前,才缓缓垂落至昂藏身形终归服贴。
不给奴仆时间通报,南宫陵博双手负後昂然入内,只见宽广的议事大殿内连大臣都没有,明明还是早朝时间却不见任何臣子。
南宫陵博冷冽眼眸看向坐在高台龙椅上,穿着明黄龙袍的南宫冉,垂眸再看站在高台下,身着黑色滚金边朝服的秦湛白,不解现下是什麽状况但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
湛白还好好站在那。
「皇爷?」秦湛白转身遥望南宫陵博。
秦湛白难得整齐地穿着大端朝朝服,但雪色发丝高高束成马尾,并不符合头戴礼冠宫规,但看起来已经称得上属於秦湛白认真符合规定的风格。
南宫陵博慢步踏着稳健步伐缓缓走近秦湛白,在他身前站定垂眸望向秦湛白。
「湛白,我需要一个你来找皇帝的解释。」南宫陵博和缓开口。
「我只是想跟皇上道歉。」秦湛白耸耸肩。
「道歉?」南宫陵博扬眉。
「七个月前皇上不是要抓我吗?据说是我即将成魔时追杀皇上,追得皇上差点屁滚尿流,还把皇上当沙包丢来丢去,甚至又将皇上当成玩偶,抓着皇上从皇爷的寝殿跳到广场上,害得皇上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秦湛白勾起菱唇笑着细说过去,但话还没说完立刻被坐在龙椅上的南宫冉打断。
「秦湛白,一样的话有必要在短时间内,一字不差地重说一回吗?」南宫冉起身步下阶梯气得脸都胀成猪肝红色。
秦湛白眸光流转中满是认真情绪,用最真挚的眼神看着与他差不多高的南宫冉,说话时还不忘先拱手作揖。
「皇上,稍早微臣参加朝会,是您要微臣说为啥微臣会来这,还责问微臣为啥不顾谕令跑出将军府,微臣只是想实话实说,但实话实说前必须细说从头,免得皇上您日理万机,肚量深如海,早已忘记微臣曾经对皇上做过的坏事,毕竟已经七个多月了,皇上记恨也不会像小娘子记得如此刻骨铭心、如此深仇大恨,微臣这是怕微臣突然提起过去,皇上您会不懂微臣的意思,所以才细说从头,这是微臣的用心,请皇上明监。」
秦湛白字句中满满恳切又充满谦逊,让人一时是不晓得他到底是来落井下石或者负荆请罪。
「方才!」南宫冉气打一处来,手指颤抖着指向秦湛白,视线却是看着南宫陵博,「方才这臭小子当着众大臣面,居然声如洪钟站在这,把刚刚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得说了一轮,话落,居然还要我原谅他。」
南宫陵博先看了浑身发颤的南宫冉,再瞅向秦湛白,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皇上您这话说得不对,微臣真切认为您已然释怀甚至忘怀七个月前,微臣因为失去心智对您的大不敬,毕竟皇上您饱读诗书必定心胸开阔能纳百川,怎麽会已经过了七个月,还跟当时即将成魔,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所作所为的秦湛白较真。」
「秦湛白,你少左一句朕心胸开阔、右一句朕肚量深如海,就想朕忘怀七个月前,你当着众人令朕丢尽所有颜面,告诉你,这口恶气还卡在朕的胸膛,若朕不好好治你,朕绝对不罢休。」南宫冉再度因为秦湛白不知是无心抑或有心的言语刺伤。
南宫陵博这回总算明白,秦湛白一早穿上朝服参加早朝,皇帝见他突然出现勃然大怒,但秦湛白却在所有大臣的面说起七个月前南宫冉不愿再提的糗事,但秦湛白不懂闭嘴朗着声谈论从前,逼得南宫冉只好先散了大臣,与秦湛白在大殿上单独谈话。
「什麽?皇上您还在记恨七个月前的事?我……微臣都说了,微臣当时迷乱心智,难道皇上您是会跟孩童较真的那种肚量狭隘之人?」秦湛白露出不可思议的认真神情瞅向南宫冉。
「你是孩童吗?你怎麽看都像成年,但脑袋像孩童倒是真的。」南宫冉冷叱。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皇上您到底懂不懂微臣的意思。」要不是眼前是大端朝的皇帝秦湛白还真想抓他的衣领,把他的脑袋摇一摇看会不会比较灵光。
年纪较轻的秦湛白与南宫冉虽相差五岁但两人已相识十余载,也曾一起读书、练武,甚至还一同到郊外打猎、烤鱼,若非南宫冉这些年继承大统已是尊贵的九五之尊,繁杂政事令两人逐渐疏远要不他们间的交情也算颇深。
这回,两人斗起嘴来倒让南宫陵博回想起过往一同出游画面,想想,方才是他太紧张,所谓关心则乱,南宫冉再如何厌恶秦湛白,也是会看在南宫陵博的面子与过往情面,至少不会置秦湛白於死地。
南宫陵博缓步走至台阶旁,翘起一双长腿坐卧在阶梯上,两只手肘撑在第七阶台阶,背靠着阶梯,一派悠闲却充满力量地像头狮子,坐在阶梯上冷睨像孩子一样斗嘴的两人。
「皇爷,别像没事的人,你也替我说说话。」秦湛白见南宫陵博颇有隔山观虎斗悠然模样,上前盘腿坐在他身侧要他主持公道。
「皇叔,你也说几句公道话,是不是秦湛白有错在先?」南宫冉见南宫陵博如此放松,索性退去皇帝之尊跟着坐在阶梯上,与秦湛白隔着南宫陵博继续交火。
南宫陵博叹了口气,看着秦湛白,「同皇上好好道歉,本王想,皇上肚量之大,必定会原谅战功显赫的秦将军。」
「皇上,微臣真心同皇上道歉,微臣愿用一身武艺与赤胆忠心报效皇上大人大量,亦回报大端朝对微臣不分种族的栽培之恩。」秦湛白越过南宫陵博看向南宫冉。
「湛白,向皇上道歉应该要站起身,没规矩。」南宫陵博瞅视秦湛白。
「我只是想,皇上应该不拘小节,不会在意我有没有……唔……」秦湛白话还没说完,却被南宫陵博探手摀住嘴。
「要你站起,你就站起来。」南宫陵博垂眸瞪视秦湛白。
「知道了!」秦湛白挥开南宫陵博的手起身站定在南宫冉面前,拱手打算开口却想到什麽又看向南宫陵博。
秦湛白问:「皇爷,我需要下跪吗?」
南宫陵博开口:「不需要!」
南宫冉在同一时间回答:「当然要!」
秦湛白扬眸,看了南宫陵博又看向南宫冉,手拱在空中一时间还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南宫陵博与南宫冉同时看了秦湛白,接着竟又同时间开口。
「湛白,不需跪。」
「秦湛白,需要跪。」
秦湛白索性垂首改以抱胸,看南宫陵博与南宫冉对视,他等着南宫陵博光瞪人就能胜出後图个不需跪的机会,光耍耍嘴皮就让南宫冉原谅他。
「湛白不也说,当时心智已乱,无心伤人。」南宫陵博眯眸冷冷盯着南宫冉,话中满满不悦。
「秦湛白不也说,真心向朕道歉,当然得跪才符合礼数。」南宫冉望了南宫陵博一眼赶紧收回眸光,气势全然不及南宫陵博。
虽南宫冉畏惧南宫陵博,但若不趁机整整秦湛白下回要整他不知有生之年还有无机会。
「皇爷你说,现下我该怎麽办?」秦湛白朝南宫陵博露出两颗虎牙,少年般爽朗笑着,眼前状况是他始料未及却又觉得有趣极。
南宫陵博手撑额瞅睨南宫冉,眉头轻扬,「南宫冉,若你要湛白为七个月前之事下跪道歉,可以。」
「当然,秦湛白必须下跪道歉。」南宫冉坐直身体,拢拢衣襟昂首说话。
「那好。」南宫陵博勾起嘴角接续说话,「本王明知湛白即将成魔,却没能好生注意伤了皇帝,本王算算自身也有错,既然皇上要湛白下跪才肯原谅,本王亦陪湛白下跪,同皇帝致上最崇高的歉意。」
「皇叔,您千万别这样说!」
南宫冉一听南宫陵博要跪自己,吓得赶紧起身站在秦湛白身侧,笑着搂秦湛白的肩,慌忙看向南宫陵博。
「朕与秦湛白是多年好友,其实朕只是开开玩笑,并没有真要治秦湛白的罪。」
秦湛白见事情发展到此番地步,开心地看向南宫陵博,露齿笑得开朗。
皇爷,就你最好。秦湛白上齿咬着下唇,瞅向南宫陵博。
好说。南宫陵博扬扬眉头。
爱你。秦湛白朝南宫陵博眨眨左眼。
南宫陵博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手摀嘴忍不住笑出声。
「皇叔笑什麽呢?」倒是南宫冉还一头雾水。
南宫陵博起身走近秦湛白,与他并肩後,低首在秦湛白耳旁说话,「咱们回房去,让本王再好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