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秦湛白松垮垮地穿了件黑色宽袍,胸膛敞开直达腰际,他斜卧在林园里的躺椅上,松散的雪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後,望着顶头星空有一搭没一搭地哼歌。
南宫陵博将一头黑色长发松松束起,藏蓝色滚黑边的宽袍十分整齐地穿妥在高挺身躯上,刚沐浴过的他从屋里走出,见秦湛白像猫般慵懒地躺卧在椅子上,薄唇浅浅勾着拾阶来到林园间,双手负後立於秦湛白身侧浅浅开口。
「衣衫不整躺在这,有失将军风范。」南宫陵博低沉的嗓调夹杂一丝欣喜。
「现下皇爷面前没有秦将军,只有懒猪秦湛白。」秦湛白抬首笑睨南宫陵博。
「维妙维肖。」南宫陵博加深嘴角笑意,眸光满满都是秦湛白笑语模样。
秦湛白探手拉着南宫陵博,挪挪身子空出小小的位置,示意南宫陵博坐在他身边。
「太小,坐不下两人。」南宫陵博任由秦湛白拉着自己,但身子却没有动作。
「这样的确坐不下,换个姿势。」秦湛白笑睨南宫陵博。
这时,秦湛白起身拉着南宫陵博坐在躺椅上,自己则爬上躺椅将纤瘦身躯埋入南宫陵博的双腿间,背靠着他的胸膛,完全将他当成一张椅子舒服地调整姿势坐好。
南宫陵博将双手放在秦湛白的侧腰,闭眸感受他的重量压在身上,夜风徐徐穿过秦湛白雪色发丝,带来阵阵薰香传入南宫陵博鼻间。
「皇爷,若您愿意说说过去的事情,无论是开心的、难受的,只要是关於皇爷的事情,我都会听得十分欣喜。」秦湛白把头颅靠在南宫陵博宽阔的肩头上,感受他匀称呼吸打在肌肤上烫热他的心。
「过去的事……从何说起好呢?就说说从母后殡天到本王遇见湛白之间,有一段百无聊赖的生活,年少时,本王时常与母亲同游江南,在这里,是本王第一次知道退去皇上最器重儿子的外衣,会是多麽自由,所以本王非常喜欢江南的生活,然而,十八年前,母后在这处宅邸,她的闺房内自缢而亡。」南宫陵博低沉的嗓音毫无情绪可言,彷佛说着他人的故事般平淡无味。
「在娘家的闺房内自缢而亡?」秦湛白从南宫陵博怀里起身,诧异地看着他。
南宫陵博毫无一丝感情波动,静静地、淡淡地望着秦湛白。
「据我所知,皇爷的母后是染重病而亡?据闻当年的皇后病重返回江南养着,岂奈身体孱弱在大雪纷飞的夜里殡天,先皇千里迢迢从京城策马来到江南,跪在爱妻身侧抚屍痛哭三天三夜,直到昏厥後才接受这个事实,这是我听到的过往,怎麽与皇爷说得完全不同?」秦湛白神情甚是疑惑。
南宫陵博薄唇轻浅勾起,凌厉眸光在这一瞬彷佛暗淡下来,似乎回到十八年前的江南林园中,冷眼看待这一切。
「我娘亲心底一直都有一个男人,那人是她年少时的教书先生,然被迫入宫最终让父皇看上,这些男男女女之间的情爱,相信湛白在宫里待久了总能明白,欲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就需先松手放弃原本所有,本王的娘亲放弃一切入宫,进入宫廷的两年後获得返家探亲的机会,年少时的爱意在见教书先生後一触即发,待返回宫中娘亲发现自己怀上身孕,她非常清楚这孩子不是皇上的,而是教书先生的孩子。」南宫陵博仿若回到过去,将母后这个生硬的词改成娘亲,在南宫陵博现下的回忆里,生下他的人不是皇后只是一位母亲。
虽南宫陵博说得轻浅,却听得秦湛白心脏一缩,张口又闭口,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
「先太皇太后只生了皇爷您一人。」秦湛白的话中带着颤抖。
南宫陵博浅浅颔首。
「那……」秦湛白语塞。
「是。」南宫陵博话中坚定。
「那……」秦湛白声音飘忽。
「知道。」南宫陵博不加思索。
秦湛白扬起双眸,他从未料到南宫陵博身後竟藏着此番惊天动地。
「湛白,本王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说明,就算父皇知晓娘亲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他还是将本王视如己出,这份血缘上的秘密随着父皇、娘亲以及未曾蒙面的教书先生三人相继身亡,全天下应当只剩下你、我两人知晓。」南宫陵博宽薄大掌抚着秦湛白。
秦湛白感受南宫陵博烫热的指尖,以及那说起能颠覆朝野的秘密时,却一点也不颤抖,甚至十分心平气和的掌面,粗糙的掌心磨蹭他的肌肤,令他五味杂陈,完全理不出头绪。
「娘亲一直以为父皇疼爱本王,是不晓得本王非父皇亲骨肉,甚至还将娘亲册封为皇后,父皇是深深爱着母亲,所以父皇想将此事当成秘密永远封存,岂奈,十二岁的本王在与娘亲返江南与姥姥谈论此事时偷听,返京後询问父皇,父皇才向本王坦承,那日,父皇捧着本王的脸,你能想像吗?九五之尊的皇帝跪在本王面前,老泪纵横地说着,他内心早已下好最沉痛的决定。」南宫陵博浅浅勾嘴角,前尘往事彷佛无法扰乱他的心志,是这般云淡风轻、这般毫无轻重。
陵儿,父皇求求你,千万别告诉你母后父皇知晓此事,父皇怕你母后生来谨慎又墨守成规,当晓得父皇早已洞悉此事,她会羞愤而亡,父皇可以忍受她的不忠,却无法接受她离开父皇身边。
那时,不过十二岁的南宫陵博心智成熟,他点了点头,探出手抚过父皇的脸颊,替他擦拭烫热泪水。
陵儿,你非南宫家的血脉,就算父皇多疼爱你,也无法将皇位传承给你,所以答应父皇,在父皇还坐在龙椅上,你要学会当一头蛰伏的猛兽,待父皇百年後,你得当皇宫中最凶猛的野兽,如此一来,倘若你的身世有朝一日曝光,你才能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当时,不过十二岁的南宫陵博意志坚决,慎重地跪在父皇身前,十指贴地跪拜父皇。
陵儿在此起誓,虽陵儿非南宫家正统血脉,但流淌在身体里的却是身为南宫家的骄傲与责任,陵儿答应父皇,定会做朝廷中最凶猛的猛兽,天地间最睥睨众生的腾龙,对内用以保护自身,对外力保南宫家至高无上皇权千秋万岁,只要陵儿活在世上一刻,陵儿将以南宫家兴亡一肩扛起。
南宫陵博望着秦湛白,黑色瞳眸中满满的坚毅与决绝,但在秦湛白看着南宫陵博时,怎麽从眼瞳中发现一丝丝、一点点丝毫不似南宫陵博会有的忧心与脆弱。
秦湛白的手轻抚南宫陵博的侧脸,他决定无视那一抹南宫陵博不知从何而来的胆怯情绪。
「聪明如湛白,定能猜想母亲为何自缢。」南宫陵博没有将话说全。
十八年前先太皇太后晓得先皇洞悉所有内心羞愤自责,在大雪纷飞的夜里结束充满谎言的生命,但她却永远不会知晓待香消玉殒後,痴心的丈夫未曾立后甚至几年後退位,下令要众人将她当奉为太皇太后,用以表明他的皇后永远只有她一人,甚至双人合葬一棺生生世世不分离。
「皇爷,湛白明白。」不需南宫陵博说明,秦湛白立刻晓得。
「对南宫家,本王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湛白理解。」秦湛白点首。
「对先皇的承诺,本王定当遵守。」
「湛白知道。」秦湛白浅扯嘴角。
「湛白,倘若本王有朝一日得做出选择,本王想在此告诉湛白,本王内心的第一抉择永远是湛白。」
下一瞬间,南宫陵博不等秦湛白开口,用左掌捧住秦湛白的後脑杓,张嘴含住他的薄唇,深深地、猛烈地把沸腾在血液里激狂的、担忧的、畏惧的情绪,化成热烈吮吻,肆无忌惮地狂吻秦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