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禁足思过之後,凌烨姬一直被困锁在靖翠殿里,近来暑气重,她已觉得食不下咽又常觉得头昏恶心,她没有心思「思过」,反而被自己的身体不适所影响,病奄奄的躺在了床上。
聿亟琌走进凌烨姬的寝殿时,脚步显得沉重,他坐至床边,看着凌烨姬穿着白色绫罗侧躺在床上,似是合眼睡着又是皱着眉,聿亟琌心疼她的不适,凌烨姬虽然体弱,但却从未像最近这般,白了一张病容。
彷佛发现了有人坐至她床边,凌烨姬睁眼看见是聿亟琌,虽然是苍白着一张脸,但凌烨姬还是勉强自己露出微笑,坐起身子。
「父王召你去,是为何事?」
聿亟琌只是托起凌烨姬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推拿着,掌心有几个穴道,是有助於缓解凌烨姬的不适的。
但凌烨姬却没有放下心的享受聿亟琌的服侍,他这神情,分明是有事:「琌,你说吧!我父王他又做了什麽?还是凌靘瑶她又做了什麽?」
聿亟琌没放开凌烨姬想收回的手,只是接续着推拿指压:「王上要我跟谷涵回归本位,回到该去的地方。」
她听见了什麽?凌烨姬注视着聿亟琌,虽然聿亟琌一直在她身旁,但她从来就担心有一天父王会记起聿亟琌是她所借来的,现在父王终究是要调走他了。
从来她的父王就是吝於给她,现在甚至连好不容易给她的些许恩惠,他还要收回。
凌烨姬气血翻涌,又是一阵反胃。
聿亟琌连忙将她揽入怀里,轻拍着她的背舒缓:「烨儿,别太激动,我让人去找御医来看看你……」
「不用了,琌,我没事。」
她说了她没事,但聿亟琌却很难不担心:「好好保重自己,你知道的,这偌大的王宫,只有我会心疼你,所以要为我保重你自己。」
凌烨姬淡淡的笑了,聿亟琌就是这样,总爱说麻痹不了人心的安抚,可只要是他说的,凌烨姬还是爱听:「父王为什麽要调你走?」
「昨夜璞和殿闯进了刺客。」
听闻此言,凌烨姬却再也笑不出来,或许该说她是笑了,但笑得自嘲,虽没有泪水却感觉得到笑中含悲:「父王不是也知道,前阵子靖翠殿也闯进了刺客?」
聿亟琌知道凌烨姬心中所想,那本也是他心中所想的,他心疼的摩挲着她的发:「说来纪谨绍也帮了忙,他亦担心靖翠殿守备空虚,所以才提出让谷涵过来。」
「若父王真的在意我死活,何需多此一举,你本是我靖翠殿的人,留下便可何需什麽回归本位。」
聿亟琌知道凌烨姬明白,所以他也不说破,只是珍惜着最後两人可以相依偎的时间,未来可能有好一阵子,他们都要分隔两地了。
「我知道你不说话是不想再伤我的心,是因为你的能力胜过聿谷涵及伶儿,所以,父王要你去保护凌靘瑶吧!父王到底还要如何的消磨我对他的孺慕之情?或许该说,他是不是也知道我对他已几乎没了这份感情,他索性也不用费心掩饰了?」
既然凌烨姬话已至此,聿亟琌自然也不会对凌王的作为粉饰太平:「我不服从,王上气得险些要开口惩治我了。」
凌烨姬也握住了聿亟琌的手,将之托在心口:「父王一定让你吃了顿排头,对不住,是我拖累了你。」
「烨儿,如果我是缠线的傀儡,操纵我的那无数丝线,如今就牢牢的缠在你的手中,所以放心,今生我们是连系在一起的。」
「身边没有你我就够难过了,纪谨绍为什麽还让聿谷涵来,聿谷涵忠的人是凌靘瑶,我见到他便不开心。」
聿亟琌长吁一声,聿谷涵已陷得太深,他无力改变,只要聿谷涵守备好凌烨姬的安全,他便万谢了:「你身边也需要保护,暂时让谷涵来保护你,不会太久的,你生辰宴後,或许这一切就能改变了。」
「好!若此计能成,我便向父王把你要回来。」凌烨姬重又有了信心,她凝望着聿亟琌,他是她的,绝不让给任何人。
***
在璞和殿花园里,闪着潾潾水光的锦鲤池旁凝香亭,两位公主正在午後休憩,侍女们送来了银耳莲子汤,聿伶儿略作检查,便亲自为两位公主呈上。
当凌靘瑶喝着姚映蝶亲手为她熬的甜汤时,姚映蝶却是神思远离的。
姚映蝶觉得姚楚云有计正在进行,却不知如何阻挡,她是只想偏安的公主,但二哥不是,他或许真的喜欢凌烨姬,但姚映蝶怕的是,二哥他人也要、权也要。
上回来呈贡返国後,姚映蝶曾与姚楚云谈过,问他难道就不能放弃凌烨姬吗?这让姚楚云怀疑起姚映蝶的用意,也逼问了她,姚映蝶不得已的说了聿亟琌倾慕凌烨姬,而凌烨姬似也不是无意。
听到这件事後,姚楚云就消失了好几天,姚映蝶当然知道姚楚云并不是听见这件事而大受打击失踪疗癒心伤,只是消失了几天後再出现的姚楚云得到凌烨姬的念头更加强烈,总让姚映蝶心上一阵不安。
昨日他们方来至歧兰国,昨夜璞和殿就闯进了刺客。
而且闯进璞和殿的人,尽管二哥并不承认,她也没有十足的肯定,但那人的身手与二哥真的太像,再加上在英武殿上二哥的提议,这让姚映蝶担心这根本是二哥故意为之,要把聿亟琌调离靖翠殿的计。
凌靘瑶看着姚映蝶手捧着甜汤搁在桌上,一点也没要享用的意思,是不好喝吗?
「这甜汤……是伶儿你命人准备的吗?很好喝呢!」
「不,这是映蝶公主送来的,伶儿只是负责检查有无毒性。」被凌王下令可以走出暗处的聿伶儿,颔首回覆凌靘瑶。
「映蝶姐姐送来的东西,以後不用验毒了,不会有事的。」
「这是伶儿的工作。」
「放心,我说不用了。」
姚映蝶被这主仆二人拉回了注意,她露出她一如以往的气质浅笑,半露了一排皓齿:「靘妹妹不要为难了聿护卫,这是她的工作。」
「就说不用了,伶儿,不要连映蝶姐姐都防。」
聿伶儿本就不是很在意凌靘瑶的死活,既然她这麽说,聿伶儿便也依她:「伶儿明白了。」回覆完,聿伶儿便退了一步,守在了亭边。
「映蝶姐姐,这甜汤很好喝呢!」
「这是我家公主借了璞和殿的膳房亲自熬的甜汤,银耳及莲子都是由我们定瀛带来的,定瀛在江南水都,出产的莲子较歧兰的口感佳,而且这汤熬了足足一个时辰,将银耳熬得化为甜羹、将莲子熬得入口即化,再经过冰镇,才能如此顺口。」左侍冯伶珑好似自己被称赞一般的得意说着。
右侍苗琴裟这回只是掩笑,因为称赞的是自己的公主,所以她没再斥责冯伶珑的无礼。
姚映蝶斜睨了冯伶珑一眼,见她嘀咕着她又没说错,然後乖乖闭上嘴退在一旁,便又将视线移回了。
这回再来歧兰国,她发现了凌靘瑶身边多了一名护卫,之前不曾见过她,她虽一张脸冷若冰霜,但却是一个俏人儿:「靘妹妹身边怎多了一名护卫了?」
「伶儿本就是我的隐身卫,平常是守在暗处配合聿卿的,因为昨夜有刺客闯入,所以父王要伶儿贴身保护我,总有些地方是聿卿不方便跟随的。」
姚映蝶之前总觉得凌靘瑶对聿谷涵似乎也是有意的,可这回再见她提起聿谷涵,那感觉倒不那麽明显了。
正当姚映蝶这麽想时,聿谷涵已由凌王那里回来了。
「公主。」
「聿卿,父王留你有事吗?」
聿谷涵凝望着凌靘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麽热切过,望得姚映蝶掩嘴暗笑、望得凌靘瑶也羞红了颊:「聿卿,你怎麽这麽看我?」
「或许……臣能待在二公主身边的时间不多了。」
「什麽意思?」凌靘瑶急切的奔上前扶住聿谷涵的双肘,为什麽聿谷涵一副想道别的脸庞?
聿谷涵也因凌靘瑶的举动而震惊,原来她还是念着他,并没有因为纪谨绍而改变吗?
凌靘瑶似也是发现自己不合宜的举动,她是怎麽了,明明就接受了纪谨绍的倾慕,也回应了他,现在听到聿谷涵想离开她,她竟还觉得失落。
「王上要我与大哥回归本位,明日,臣便得去靖翠殿了。」
姚映蝶也错愕,方才在殿上议的事,最後竟是这样的结果吗?不过二哥的计虽调离了聿亟琌,至少也调去了聿谷涵,二哥若有什麽想法,亦是不容易如愿的吧!
「这一天……到了吗?」凌靘瑶的表情变得残忍,冷得连姚映蝶都一阵心惊,左右侍一见亦脸色凝重的互视一眼,凌靘瑶冷怒出口:「她什麽都要跟我抢,连你也不放过。」
聿谷涵是愿忠心於凌靘瑶的,但见她逐渐改变的心性,有时也觉矛盾,她难道不曾想过,是她一件件的由凌烨姬的手中,抢走原本该属於她的一切吗?
或许当时他只是因为大哥选了大公主,而由他来保护二公主,但多年下来他亦付出了真心,几乎他就是为了二公主而活的,这个选择,让他抛下了对大哥的情义,这个选择,让他对二公主的极端做法视若无睹,王上的这个决定,受挫最深的其实是他,不是大哥,更不是大公主或二公主。
可他没有大哥在大殿上承认自己倾慕大公主的勇气。
「二公主,当年的选拔是臣无能,臣输了,所以臣本就没有资格来璞和殿。」
资格吗?就没有一丝丝情分吗?见他的消极,凌靘瑶黯了眸色,罢了吧!反正她有纪谨绍了,她不要他了……
「聿卿,你去吧!回归你的本位吧!」
姚映蝶回望她的左右侍,因为她们都猜测这计是姚楚云所设,自然对於造成这个结果,都暗自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