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亟琌虽是凌烨姬护卫,但也是将军,守夜不是他的工作,有时他兴起会在她窗外的乔木枝桠间寻处暂歇,充当守夜,但今日凌烨姬开了窗,没有看见他。
自从今天午後纪谨绍离开後,聿亟琌便不言不语,凌烨姬是欣喜看见聿亟琌的妒的,但却不愿面对聿亟琌的冷漠。
夜里,她起了身,支开了随侍的侍女,一个人往聿亟琌居住的凌宵居而去。
凌宵居,位於靖翠殿外侧的一居室,聿亟琌终究是军人,这凌宵居外只有简单园子,没有石桌石椅的赘物,一大片空下的草地,是聿亟琌练剑的场所,所以连石板径也不舖。
凌烨姬踩过柔软的草皮,露水沾湿了裙摆,她看见凌宵居里没有点着灯,知道聿亟琌睡下了。
她不喜欢心里有事横亘着,她要和聿亟琌说个明白。
当她推开聿亟琌的房门,正想开口唤他时,没想到他先一步认出了她:「公主?为何深夜来凌宵居?」
聿亟琌扯来床边披放的外衣,随意的套上身,点了桌上油灯後,才理了理身上的衣饰。
「你怎知是我?」
「脚步声。」
他知她的一切,竟是连她的脚步声也能分辨吗?凌烨姬觉得一丝丝的甜意:「脚步声就能知道是我?」
「公主方才脚步声轻盈,一听就知是女子的步伐。脚步声也可辨出是否是习武者,而这靖翠殿里,胆敢不经通报进我的居处的女子,又不是身怀武艺的刺客,就只可能是公主了。」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他只是脑子清楚,不是认得出她啊!
「公主有事唤亟琌前去便罢,怎亲自来凌宵居?」
「不深夜来,你会跟我说话吗?」
似是这才想起了下午的事,聿亟琌又敛了脸容,是啊!他不正因那个男人而嫉妒,刻意冷落了公主吗?见她深夜而来,他竟忘了,还着急的询问她的来由。
聿亟琌的房内摆设简单,没有大桌大椅,只有居室正中央摆了一适合大小的圆桌,桌边绕着摆放了四张圆凳。
聿亟琌为凌烨姬拉开一桌边圆凳,有礼的请她坐下,好似她是客一般。
瞧!就是这样!凌烨姬性烈,决定索性和他说个明白:「聿亟琌,我不想我们之间的事就这麽悬着,我要知道你的想法,不要跟我说什麽配不配、不要跟我说什麽能不能,我只要你告诉我,你要不要我?」
她生气了吧!才会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有多久了?突然有一天,她便唤他「琌」,他也没多做反应,她怎麽唤他,他都愿意。
「自从公主六岁那年救了我,亟琌的命就是公主的了,不是我要不要公主,而是公主要不要我才是。」
凌烨姬听到这个回答,不能说没有失望,所以他总是含情的看着她,总是吐露对她有情意的言语,都只是因为她救了他,所以他才有了情,从不只是因为她这个人吗?
「所以如果救了你的是凌靘瑶,今天这个一身青衣的你,就会回归本位待在璞和殿里吗?」
这个假设,聿亟琌从没想过,他从没想要效忠凌王朝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在戍卫监也不过是寻个机会、不过是为了活下来,并不真心是想成为凌王朝之中任何一个王族的死士。
但那日凌烨姬救了他,为了他染了毒,成了这不能染尘的体质、被困锁在这靖翠殿里,还是让聿亟琌心生不忍。
所以当他知道,凌王下令要为公主寻找近身卫时,他想也不想的应试了,要成为公主的死士,要吃的苦更甚於保护其他的封爵诸候,但他熬了,当他得到这一身青衣,他早忘了自己是谁,一心的只想再见那救了他的公主。
只是聿亟琌不知道,公主不只一个,他更不知道,凌王重视的,并不是他要的那一个:「如果是凌靘瑶,得不到亟琌的忠心。」
虽然他看到凌王,便清醒的想起了自己是谁,但长年的相处下来,他没有将他对凌王的心思牵连到这个有势无权的公主身上,他还是有私心的,只要是凌烨姬,他容忍,但凌靘瑶得不到他同样的容忍。
「即便她救了你?」
「公主,公主你明艳动人,即便只是六岁的你,都能散发着摄人心魂的光采,亟琌被那样的公主所迷、再被公主所救,但若不是这七年的相处,亟琌绝难累积到这样的心思的。」
凌烨姬放心的笑了,眼中闪动的,是令聿亟琌错愕的泪光,她为了他……竟哭了!
「公主……」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你对我,是建立在救命之恩上,那我情何以堪?」
「公主深夜来此,只为问这一句?」聿亟琌终是动情了,他上前轻拭去她的泪,柔了声线。
「你在与我冷战,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那个纪谨绍,我看了就厌恶。」聿亟琌毫不掩饰他对纪谨绍的感觉,这个男人暂可利用,但未来……不可留。
「你知道我是利用他的,我要成为歧兰女王,我必须要有亲信。」
「我知道公主想法,但公主对他多少还是有着真心的,至少公主给他的笑,不是虚假的。」
凌烨姬又不悦了,她堂堂一个公主深夜来此,虽没明说但任谁都看得出是求和而来了,聿亟琌该感激涕零的拥着她,诉说情意才是。
拥着她……凌烨姬想起了在校台上,聿亟琌的那个拥抱:「你平常哪敢如此对我?」
聿亟琌知道,此时凌烨姬需要他的安抚,他软下严肃的神情,走近凌烨姬,看着她因他接近而急了呼息,他如她所愿的将她揽入了怀中:「对不住,我的公主,我是嫉了、气了,但看公主掉着眼泪的挽留我,我早忘了那些不快了!我是公主的聿亟琌,永远都是。」
「这样脆弱的我,你只在今夜看得到,出了凌宵居,这样的我不复存在。」
凌烨姬也依入了聿亟琌的怀中,螓首略抬,眼泛情丝,看聿亟琌似是明白了她的心意,她缓缓的合上了眼眸。
但聿亟琌并没有如她所愿的,给她她今生第一个亲吻,他反而推开了她,并足颔首:「公主,让亟琌送公主回寝殿吧!莫要染尘了。」
凌烨姬有些失望的睁开眼,聿亟琌他终究没有彻底动情,明明他是要她的,为什麽不动情到底?凌烨姬突然觉得,她其实并不如她自己想像的,那麽懂聿亟琌。
「嗯!送我回寝殿吧!我出来太久,开始觉得麻痒感了。」
聿亟琌闻言终是露出了一丝慌意,他再顾不得礼教的上前横抱起凌烨姬,足踩轻功往她的寝殿奔去。
沿路上,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凌烨姬还是笑了,甜甜的倚在他的怀中,享受片刻他的心急。
寝殿的侍女看见大公主竟是被聿亟琌这个大男人横抱在怀里抱回来的,不禁诧愕的望着他们,獃立在当场。
聿亟琌放下了凌烨姬,不悦斥责:「还傻着做什麽,快陪着公主到馥岚池去沐浴净身,公主染了尘,就要发病了。」
「是!」侍女们连忙屈身应声,接着便急忙的要离去准备。
「等等!」聿亟琌喊住了众侍女,沉声命令犹如来自死神的降示:「今晚看见的谁都不许多嘴,让我听见了闲言,你们全都得赔命!」
一殿的侍女全跪下了,颤抖的声音连声应是。
聿亟琌又深深的凝望了凌烨姬一眼,才行礼告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