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坚持下,二人返回巫山找寻银铃下落,途中玄麒麟说起一事……。
「你别再用君落的名字。」在玄麒麟心中,君落二字等同水神,此名对他极为重要。
「水神不是轮回去了吗?名字什麽的还有意义吗?」
「对她也许没有意义,对我意义非凡。」
「你很爱她吧,从你踏上婆娑岛我便感觉到你对她的思念。」
「我……很想她。」他的声音略带哽咽,这似乎是水神离去後,他第一次对旁人直言思念,是否因眼前之人拥有水神之貌而令他卸下心防?
「我不懂你们那些情爱难舍,如果要像你们爱得如此画地自限,还不如不懂呢。」
「画地自限?我?」
「难道不是吗?水神过世後,你除了沉浸在自我哀伤和对她的思念外,你还有其它作为吗?」
玄麒麟细想,确实如此,水神芳魂殒落後,他成日守在微风河畔、做什麽都提不起劲,若非东岳大帝将他带往婆娑岛引发後面一大堆事,此刻怕是他还在微风河畔为水神心伤。
玄麒麟回顾这半年为了解决在婆娑岛上发生的问题,他少了许多独自伤心的时刻,一忙起来、许多不开心的事便被掩埋了,如今想起水神,心也不再那般绞痛,他……似乎慢慢走出对水神的愧疚与怀念了。
「有时间和精力缅怀过去,不如想想你该做什麽吧。」
她的一言点醒了玄麒麟,过去水神还在,总有人能指引玄麒麟未来的方向,而今无人引领,他必须走出自己的路。
水神最想要的是玄麒麟能平安快乐的活着,他的自怜自艾、蹉跎光阴是浪费了水神的心血。
曾经他最想做的事是与水神相守一生、护她周全,水神没了,新的生命终会诞生……。
水神死前、轮回丹被灭,没了轮回丹即意味着不可再转世为神,既如此,茫茫三界,水神的下一世将会降生何处?
玄麒麟一想到水神转世後新的姿态,心中扬起一场巨浪,他开始想像她的新生会是什麽模样、何种性格,会如先前懒散和强大吗?
他想找到她,不单想再与她重识一回,更想尽这一世玄麒麟未成的责任,他曾立誓要守护她,下一回他必会守住诺言、弥补过往的缺憾。
「我想找到君落转世。」坚毅的眼神、义无反顾的决绝,玄麒麟已不再迷惘。
「这目标挺好的嘛。」她微微一笑。
「不过你还是换个名字吧。」话题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玄麒麟依旧在意。
「你也太固执了。」
「你要是没有名字,我替你取一个,你是因我来到世间,算起来也算我女儿,我照看你是应该的。」玄麒麟一脸认真,真有照料她的意思。
她鄙夷道:「谁是你女儿,别半路认亲好吗!」
「是你亲口说因我降生世间,那我便是你父亲。」
「好了、好了,算我怕你了,我不叫君落那名字行了吧。」比起认个父亲,换个名字简单多了,她妥协道:「其实也不用取新的,我自己有名字。」
「说吧。」玄麒麟未继续父女的话题,但默默认定自己应对此女负责,自玄麒麟踏上婆娑岛那刻,二人间的纠葛再也断不开。
她瞧了玄麒麟一眼,坏心说道:「不想告诉你,你自己猜吧。」
「啊?」玄麒麟没想到最後是这种结果。
玄麒麟正要开口说些什麽,她先开口打断:「还有,你方才说女儿,你可能误会了,我可不是女的。」
「啊!」玄麒麟目瞪口呆,一双眼、一张嘴大的能塞进一颗仙桃。
「我说了,这形体是受你脑中水神之态而成,水神是女的,我可不是。」她瞧玄麒麟傻愣而说不出一言的模样,笑得特别开心,她也不逗他了,主动说明:「你放心吧,我虽不是女的、我也不是男的呀。」
「什、什麽意思?」他尚未从惊讶中恢复。
「我和你们本就不同,你们或男、或女、或不男不女,可我什麽都不是。」
「无性者……吗?」玄麒麟自细想想的确有理,她的诞生与世间生灵皆不同,确实不能用常理来定义。
「勉强能这麽说吧。」
「那你老是摆出女子撩人的姿势又是为了什麽?」
「自然是为了好玩罗。」她邪媚一笑,问:「怎麽?我撩拨到你了?」
他身子一震,赶忙转移话题:「不、不是还要找那个小道士吗?快走吧!」
玄麒麟加快了脚步、匆忙逃离,她在後头因他的纯情而窃笑,方要加紧追赶,这尾三界脚程最快的麒麟已经跑得只剩远远一个小黑影了。
他们在巫山周围绕了绕,终於在离巫山不远的一条小溪找到正在烤鱼的银铃,银铃愁容满面,鱼烤焦了也无动於衷,对着小溪傻傻发呆。
「小银铃。」她出声唤他。
银铃惊喜回头,忧愁一扫而空,喜孜孜跑向她,欢喜道:「你还活着!」
「我像短命的吗?」她瞧银铃毫发无伤,心中悬石放下,就怕东岳大帝找他麻烦。
玄麒麟此时煞风景地说:「见过面就好,别在此久留。」
眼下她是东岳大帝追杀的对象,当务之急应是找个安全的藏身之地,确认了银铃无事,就此道别对双方都好,银铃一介凡人,卷入地界与她的纷争太过危险。
她晓得玄麒麟的顾虑,拍拍银铃的头顶,微笑道:「我要走了,别太想我罗。」
「你要去哪?」银铃着急问。
「……。」她笑而不语,她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上次与东岳大帝一战,她虽伤了东岳大帝,却也清楚纯粹是侥幸,她一名化成人形不过数月的家伙岂能与东岳大帝分庭抗礼?
「我去求尊神,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你答应不再伤人性命,相信她会放你生路的。」
她捧着银铃略带稚气、略带成熟的脸蛋,说:「小银铃,不是所有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的,我不只杀人,更令他们无法容忍的是我的来历。」
上古以来,三界种族繁多,却从未做到真正的不分你我,因为无论是谁,总是防备着异於我方者,他们害怕未知、害怕差异,当与自己的观念或想法不同之物出现,第一个念头是铲除异端。
或许有一日不再有种族之分、你我之别,真正的太平盛世会降临,可惜那虚妄的未来……遥不可及。
说完道别的话,他们正要离开,一个小胖子从天而降,一拳砸来,玄麒麟动作极快,抱起她一跳、惊险闪过,碎裂的地面与冲击的旋风将不远处的银铃吹入溪中,随即有人将他拉上岸,银铃一抬头,身边已站了五名身穿铠甲、气宇轩昂的军士,与凡人不同的是他们身上或是长了尖耳、或是长满鳞片,一瞧便知不是人类,他们既与东岳大帝一路,银铃猜想他们定然也是神仙。
东岳大帝此来带着最精锐的手下,气势如虹,玄麒麟与东岳大帝对峙了一会儿,一语不发化出雷剑冲向东岳大帝,他心想由自己拖住东岳大帝,其余的地官她应当应付得来。
殊不知这群地官不攻击也不施法,就这麽与目标的她远远互望,她心觉有异,下一瞬,一名浑身黑毛的地官伸出手对准银铃,他的指甲忽而伸长、抵着银铃的喉前,轻轻一碰,银铃便已鲜血直流、伤口发黑,想来他的指甲上布满了毒,若那名地官再向前一分,银铃必会失血过多而亡,银铃又惊又怕,加上血流不止,他腿软倒地,这回地官将指甲对准他的後脑……。
「你们神族不是自诩圣洁高贵吗?也用这种龌龊的手段?」她故作讽刺,她明白这些神族是想用银铃的命来威胁自己就范。
「你自尽,我不杀他。」
「你们觉得我会为了区区一个凡人束手就擒?」她摆出轻佻、不在乎的模样。
「那你方才便该毫不留恋转身逃走。」这五名地官皆是地界首屈一指的狠角色,又怎会看不出她的伪装。
这时,打得天摇地动、不可开交的玄麒麟与东岳大帝的对吼传来,吵得她无法思考,她明知走为上策,双脚却不听使唤、半步都挪不动,地官的眼神是认真的,他们宁愿牺牲一名无足轻重的凡人,亦要铲除她这名心腹大患。
半空中,东岳大帝趁玄麒麟不备,一个巴掌搧再他俊俏的脸庞上,力气极大,玄麒麟狠狠摔落地面、砸出了一个洞,他艰难从洞中爬出、嘴角冒血,也是此时他才意识到地官胁持了银铃。
玄麒麟对着空中的东岳大帝,怒道:「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卑鄙了?打架就打架,抓人质算什麽!」
东岳大帝不屑回道:「谁跟你说老子在打架,老子是在追杀她。」
玄麒麟回头瞥了不远处的她一眼,问:「杀人的那麽多,你为什麽偏要抓住她不放?」
东岳大帝降至地面,正经八百,回问:「你晓得自己维护的是什麽东西吗?」东岳大帝神情不带一丝疑惑,与上回不同,她已经知晓这个「东西」从何而来。
「我不管,当初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凶兽、想置我於死地时,是君落护住我,今日无论她是何来历,我也会相信她,就像君落相信我一样!」
水神走了,却将最宝贵的东西传承给了玄麒麟,不以出身定义他人、不带偏见对待他人,这种纯粹的信任是件危险的事,随时可能将自己置身险境,以如今的世道看来无疑是愚蠢至极的行为,可就是这麽愚蠢的事世上诸多聪颖者皆无法做成,有时越是愚蠢……越是艰难。
她望着玄麒麟坚定不移的背影,内心撼动,她曾以为世间充满恶意,活着不过是弱肉强食的印证,可她遇到了银铃,一名心中无邪、与人以善的凡人,他可以像父母永不放弃孩子般对她锲而不舍的开导与维护,甚至不惜违背信仰的神族意愿;而玄麒麟,她因他来到世上、得到他全心的信任,她明白这多少与这副水神的皮囊脱不开干系,可当他说出相信二字,她仍旧不可自拔地沦陷了。
原来……世上不只生杀,还有这等温暖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