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日依照阿恒给的时间,我们约在图书馆前的公车亭集合,当我走到时李嘉豪已经站在那儿。
他不管站在哪里都是最醒目的那一个,举手投足的气质就是与众不同,就好像偶像剧里走出来的那种优质男主角,带点忧郁的男主角。
看着他的侧身,他的整个气息,不知道为何有些阴郁。
我甩一甩头,不可能,他是高中最优秀的人,凭甚麽要有忧郁呢?
「李嘉豪,怎麽这麽早到?」我露出笑脸朝他打声招呼。
他耸一耸肩给我一道他也不知道的微笑,「我四点半出门,可能是走太快,所以才这麽快就到。」
「原来如此。」我轻轻的点头。
「萧任烨那家伙没跟来还真有点稀奇,他不是挺喜欢黏在你身边的吗?」李嘉豪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语气与平时一样没什麽起伏。
我佯装不知道的挑挑眉,「人不会永远一样的,他跟江晴臻交往後就比较少会跟在我旁边,其实这样很好,我耳朵比较清静,你也知道萧任烨这个人从前就很聒噪,一刻都停不下来,这样反而很好。」
我低下头看着地面,越说越觉得胸口似乎有奇怪的东西在流动,而且这种感觉很难受,我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总而言之,就是怪。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他,也以为你会是他的女朋友。」
这句话跟昨天萧任烨问的问题一样都让我无言以对,我看他一眼淡淡的微笑着,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万般纠结。
我吸一吸这充满灰尘的空气,说出连我难以开口的话,「很多人这样说过,不过都是你们的以为而已,以为就只能是以为,不会变成真实。」
於是虽然周遭吵闹,但我却感到沉静。
李嘉豪似乎明白我并不想继续谈论萧任烨,於是转个话题,「我没想到礼拜日这个时候车潮会这麽多,捷运也是,我刚才差点被挤出车厢。」
他望着橘红的天空,而我也跟着望着,「像个傻瓜一样。」
「甚麽?」他缓缓低眸看着我,那表情充满惊讶。
我见到他那个不可置信的表情噗哧笑出来,「看看你那个经典的表情,天才,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被人叫过傻瓜啊?」
李嘉豪从惊讶转为接受,他笑得露出一排白牙,也继续望着那片橘红天空,「全世界大概只有你敢叫我傻瓜,说实话,我真的没被叫过傻瓜,我以为我会很难受,但是我却不这样觉得,我觉得挺好的,至少我也是可以犯错的。」
「你在说甚麽傻话呀,为甚麽被说傻瓜就是犯错呢?」
「等你完完全全理解我,你就会晓得我说的这句话是甚麽意思。」
我似懂非懂的凝视他,最後还是无一解。
★
阿恒带我们到靠近舞台的位子坐下,小小的安宁中心前方草皮摆设许多待会要表演的乐器,有吉他、贝斯、鼓还有钢琴。
「我妈妈在那里。」阿恒指了指坐在舞台旁边的阿姨。
阿姨今日穿着一身格外亮丽的浅蓝色洋装,脸上也抹着简单却不失礼节的妆容,她本身就是一位相当有气质的人,现在又特意装扮起来,一微笑起来连我都直直发愣。
「阿姨真的长的好出众,好漂亮。」我看着从刚开始就保持一贯微笑的阿姨说着,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病人。
「我妈生病以前很喜欢装扮自己,听说她以前是一名空姐,但是後来因为些家庭因素就被迫要离职,再後来就遇上我爸……」
想起当时陈文仪说的话,我忍不住的问他,「你们家跟陈文仪家到底有甚麽关系?上一次陈文仪说的那些话又是甚麽意思?」
「她爸是我妈的初恋情人,也就是说,陈文仪当时口中所说的贱人指的是我妈,很惊讶吧?我跟她之间的关系竟然这麽复杂。」
我愣住不知道该做出甚麽反应,恢复思绪後我疑惑的问,「但是初恋情人跟现在又有甚麽关系?」
他原本要开口说话,但是阿姨的上台转移掉他的话题,他心情看似不错的淡淡一笑,「我妈要上台了,等一下继续跟你解释。」
我点点头,也将心思灌注在阿姨待会的演出上。
阿姨表演的乐器是小提琴,她将小提琴靠在肩上,右手上的弓轻轻的摆在弦上,她缓缓的闭起眼眸,深深的吸一口气。
优美的旋律随着弓与弦的道道摩擦飞出来,就像是会跳动一样,每个旋律每个音符彷佛都跑到人们的周围,温柔有如被大地拥抱,音符轻挑的跳进耳畔,环绕整个大脑。
在阿姨温柔的呵护下,我的眼神飘向阿恒,他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彩色的光芒,阿姨就像是他存在的一克灵魂,少许的一克却是支撑他最强大的力量。
余光,我看见黑漆漆的角落走来一个男人,他找个最靠边的椅子坐下,他身穿一件黑色的皮革外套,脖子还有手背上满满的刺青,看起来就好像等会会掏枪出来扫射我们的恐怖人物。
不过仔细一看似乎有点眼熟呢。
表演停止於最後一个优柔的音调,阿姨拿着弓的手随着喘气的身体移向身体一侧,她睁开眼睛朝着观众们深深的鞠躬。
大家都给予自己最热烈的掌声及欢呼,阿恒也一样,他笑得很开,手也是拍的最使劲。
阿姨的表演长达十多分钟,结束後,那个男人也离开座位。
李嘉豪说要跟他妈妈通个电话,於是就暂时离开。
阿恒带我到林子里的一处地方,他说那里极少人会来,所以聊秘密及心事是最好的地方。
越过许多繁茂的杂草,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小溪,小溪里的水很清澈,可以很清楚看见月亮的倒影。
我们随意的找一个空位坐下,这里真的好幽静,安静的彷佛这个地球只有我们两人还有陪伴我们的月亮。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太明白为甚麽妈妈要对一个有妇之夫如此执着,明明我们也有一个很爱我们的爸爸,陈文仪的爸爸也有一个很爱他的妻子,这样有着爱存在的两个家庭难道不好吗?以前曾经好几次我都劝她放弃,放弃这段感情,可是她却怎麽样都不肯放手。」
「直到我国一的时候,她才说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个误会,因为这个误会使得两人的爱情最终以悲剧收场,多年以後,他们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们再一次遇见彼此才发现其实自己爱的一直都是对方,我妈妈其实早就已经要舍弃这段感情,只是陈文仪爸爸不肯放手罢了,这件事情被陈文仪还有她妈妈知道以後,就一直对我们有很强烈的敌意,也就因为这样,我任由她欺负我都可以忍耐,如果这样她的心情能好受些,那没关系。」
我的膝盖屈起来,眼睛总盯着小溪的石头,「听你说完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大概是你在说故事时我可以联想到阿姨的那种心情吧?阿姨是一个很心善的人,可是明明这麽善良却得不到她想要爱情。」
「明明彼此是相爱,现实的结果只能让这段感情与自己擦肩而过,这种无奈的心情我想我妈都压抑在心里面,可是她面对我时总是笑笑的表示自己有我就很满足了,我妈真的很傻。」说着说着,他笑了。
原来相爱这件事情并不是只有双方有感觉下才产生的,而是必须要一起面临许多风雨,一起克服才能成为最好的爱情。
我沉默许多忽然想起刚刚那个满身刺青的男人,「刚刚我有看到一个全身都刺青的男人,那个就是陈文仪的爸爸吧?」
「没错,每一次只要我妈妈有演出他总会默默地出现,替我妈掌声,不能浮现在水面的爱那就只能默默的给予支持,我相信他们之间也有了默契,虽然她爸爸总是小心翼翼的出现,但是我妈都知道。」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的扬起微笑,继续听他述说他们的故事。
「所以我妈积极的参与安宁中心任何的演出,除了是自己的兴趣外,我觉得更多的可能性就是他了。」他低眸无聊的拔着杂草,眼底那种说不出口的感觉渗透出来,「卿枋,这给你。」
我低下头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摊开手掌一看是一颗淡蓝色的星星糖,这一次看到星星糖的感觉与上一次不一样,现在的我知道星星糖对於他而言是存在很沉重的重量,是他寄托的希望。
「为何又给我星星糖,而且还是淡蓝色的。」
「你不觉得淡蓝这个颜色就好像天空的颜色吗?刚才的话题有些沉重,吃下一些温和颜色的糖果,心中的沉重会减轻很多。」他朝我一笑。
我将那颗淡蓝色的星星糖含进嘴里,甜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
「我曾经看过一段话,它说如果把生活上的琐事都平分在心脏里,心脏将它划分为五等份,只要对生活上的事情有所失望或是绝望,心中其中一个等份就会枯萎消失,到最後一片枯萎就是人类最接近崩溃的时候,那个时候想要继续存活力量就会消失。」阿恒望着夜空长长的说着,语气尽是柔和。
「那你觉得你心剩下几片呢?」
他摇头,「不清楚,我很清楚的是我妈会是我心中最後的那一片,最後那一片会是心中最重要最能支持自己的那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