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包相是铁面,却原来官官相护有牵连,我哭、哭、哭一声屈死的二公婆,叫、叫、叫一声杀了人的天!』
御花园里,凄切哀怨的哭腔唱着《铡美案》里头的经典名句,声音并不特别大声,却是能清晰的传进每个人耳里,可见那女伶的唱功确实一流,噙着哀恸的神情完美诠释出秦香莲楚楚可怜的形象,直击台下人心头最软的那处。
今个儿是淑仪李宓筠的生辰,皇上特地为她办了个盛大的宴会,又找了京城着名戏班来唱戏,後宫的嫔妃与淑仪的亲友皆赴宴一同共襄盛举,好不热闹。
一曲终了,象徵谢幕的掌声随之响起,李宓筠转头看向一旁的萧绮落,她今天穿了一件浅黄色的水仙裙,上头绣的蝶儿似是要起舞翩翩,清秀的脸庞画上淡淡的妆,是十分可爱的邻家妹妹形象,但那小脸上水汪汪的却含着泪,想来是受了戏中剧情的感染。
「这戏淑仪可还喜欢?」
温和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出现,李宓筠一见是原本与皇后在一块的易安词不知何时竟来到了自己身旁,连忙起身行礼。
「喜欢,多谢皇上用心了。」
易安词身着一袭明黄色长袍,沧海龙腾的图样显露出帝王家的霸气,虽说他墨玉般的双眸此时还是留有些忧愁,但面上依旧含笑望着在场众人,这宴会确实是将宫里的悲伤给冲淡了不少。
「淑仪先歇会儿,後头还有一出『十二面金牌』,据说是此剧团的拿手戏呢,朕这次可要好好答谢淑仪了,你的提议确实有效的缓和了气氛。」
此时跟着李宓筠起身行礼的萧绮落却是到处东张西望,找着什麽东西的样子。
「哥哥怎麽还没来…啊!哥哥!」
此话一落,两人便循萧绮落的眼光看去,只见一人站在会场的入口处,一身藏青衣袍,上等丝绸配上金线绣出的竹叶花纹,一看便知价值不斐,其冠玉般的俊秀容貌惹得宫女们频频回头,但那人的目光只扫过她们一眼,便把视线停留在了萧绮落身上,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哥哥!我好想你!佩佩也是!」
萧绮落兴高采烈的抱着佩佩迎了上去,接过佩佩,萧无楔宠溺的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朝易安词走去。
「微臣见过皇上,见过皇后」
「丞相怎来的这般迟?」
看见萧无楔怀里那只随着他的步伐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猪,易安词不动声色的後退一步问到,却换得了来人一声冷哼。
「说来也惭愧,因为某人的意志消沉,微臣得到从天而降,山一般高的奏摺呢,微臣只好日以继夜,焚膏继晷的努力工作,才得赶上皇上您的邀请,不过还是迟了,恳请责罚微臣吧。」
「呃…朕…」
无视欲言又止的易安词,萧无楔将视线投向李宓筠,嘴角勾起一抹笑。
「哎呀,微臣参见淑仪娘娘,祝娘娘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
对於萧无楔的问候李宓筠给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微微欠身回了一礼。
「丞相大人这可真是多礼了。」
被冷落於一旁的易安词看着对视的两人,明明是和谐的祝寿画面,他却隐约感受到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哎,无楔啊,这花园怎麽那麽大,我差点就找不到你了…欸!这不是宓筠吗!好久不见了!」
正当易安词想开口询问时,爽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循声望去,一袭黑色劲装的人露出开心的笑容朝他们挥手走来,飒爽的身姿透着侠客的风骨,是那前阵子微服出巡认识的江湖人士燕然廷。
「然廷!你也来了!」
李宓筠一把推开站在她身前的萧无楔,大步走上前去,面上难掩再遇旧友的欢喜之情,闲话家常起来。
「嗯?这不是苏云兄吗?你也来了,真巧!」
此言一出,成功让现场气氛急速冷了下来,除了捂嘴偷笑的萧无楔,众人皆尴尬的面面相觑,看不下去的李宓筠付到了燕然廷耳畔说了什麽,他的脸顿时变的铁青,赶紧向易安词行礼。
「草民拜见皇上,请恕草民有眼不识泰山!」
「哈哈,然廷兄快起来吧,是朕隐瞒在先,不会怪罪的,毕竟你是无楔和淑仪的朋友嘛…」
「那就谢过皇上了,真是吓死我了,话说都一起喝过酒了我们也是朋友了嘛。」
这燕然廷神经也确实大条,听易安词便也不推脱就开始与之攀谈了起来,丝毫没有畏惧之情。
————
众人的闲谈告了一段落,戏班子也做好了第二场戏的准备,在众人回位,戏码拉开序幕时,李宓筠却是离席独自走到了御花园深处。
那是一条竹林小径,尽头有着一座凉亭,名曰寄竹轩,为李宓筠散心时常待着的地方,小小亭子被一片青竹包围住,只留叶间的一点空隙,让明月的光辉能驻足这幽静的方才之地。
寄竹寄竹,愿是能将心中这微小的愿望,寄於青竹,後凋於岁寒,於此长青。
走进了亭子才发现早以有人捷足先登了,听见李宓筠的脚步声,月下美人转过头来,露出了温柔的笑。
「筠淑仪不好好看戏,怎跑这儿来了?」
「月贤妃。」李宓筠稍稍行了个礼便走了过去,站在林惟月身旁,与之一同仰望天上的明轮。
「人多嘈杂,出来透透气,倒是贤妃怎麽不去与众人一同欢乐呢?」
「哎,其实本宫也不喜欢热闹,有时本宫总想着,这月亮啊,一直静静的挂在天上,没有任何人打扰,要是能到上头住个几天就好了…」
这林惟月是这宫中少数李宓筠有着好感的人,因其总是能谨守本分,从不加入宫中的争斗,待人处世十分圆融,不曾给过他人坏印象。
「月虽是宁静,但太过遥远了,给人孤单寂寥之感,不过静点确实是好的,要是宫里能一直这麽宁静就好了……」
对於李宓筠的感慨林惟月刚想回些什麽,便瞥见竹林小径上一个矮小身影摇摇晃晃的跑过来,是林惟月的儿子易凌枫。
「母妃母妃,陪孩儿一起去看戏嘛!」
一见自己的宝贝儿子,林惟月赶忙前去将他抱起,轻轻捏了下孩子圆润的小脸蛋,身为母亲的慈爱一览无遗。
「好好好,母妃这就带你去,那麽淑仪本宫先离开了,你也快回去吧,那可是为淑仪所设的宴会呢。」
目送林惟月离开的背影,李宓筠再度把视线又转回了夜空,作为今日的主角,李宓筠一袭粉橘色云烟裙,三千发丝用桃花簪挽起,不过於华丽,不失其端庄,略施脂粉,已是倾国之貌,而如今在银辉的沐浴之下,其出尘的身姿更有了种遗世独立之感。
此时,小径入口,一样的月光之下,一人仰望着一样的天。
由於对戏剧没什麽兴趣,萧无楔抱着佩佩出来溜达,恰巧看见亭子里的李宓筠,便也学着他的样子赏月,这时一阵风吹抚他的衣袍,又将他披在身後的黑发吹起,初春的风还带着二月的微寒,惹得亭中之人打了个哆嗦。
「起风了……」
萧无楔喃喃自语道,他总有预感,今日的晚宴似乎不会太平静。
这人的预告一向准确因为他擅长动手实践。
萧无楔蹲了下来将佩佩放到了地上,接着掏出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糖葫芦在佩佩眼前晃了晃,佩佩张嘴要咬时他却又缩了回手。
「佩佩,想吃吧?看到亭子里的那个女人了吗?你跑过去,然後咬他一口,就给你吃。」
见佩佩没有动作,萧无楔又威胁道:「快去!不然我就把你烤了当今晚的宵夜!」
为了不变成萧无楔的盘中飧,佩佩只好乖乖朝李宓筠跑去,後者忽然感觉脚旁有着什麽,低头一看是正蹭着自己衣摆的佩佩。
「怎麽了?佩佩,有什麽事吗?」
身为一只猪,佩佩当然後不会回答,他只是跳到了李宓筠怀中,朝着她伸来的手,张开了嘴巴。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欢乐的宴会中唐突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