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伞,三人撑,醒目程度可想而知。
霍闵宇个子高,必须站在中间,三人才不至於被雨淋得太狼狈,而我和元柔馨则站在他的两侧。
三人共撑一把伞这种事在下雨天很常见,全世界不会只有你忘记带伞,也不会整条路只有你们特别醒目。
我快速环顾了一圈,人手一把伞,我们三人像是异类,想融入人群掩人耳目,却显得更加突兀。
霍闵宇似是习惯被人注视,眉宇是一贯的淡然与从容。元柔馨也小心翼翼的走着,恬静乖巧的依附在他身旁,而我的困窘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我的胸口莫名一阵堵塞。
啧,下雨天果然让人烦躁。
我试着转移注意力,看能不能发现比我们三人还奇怪的街景,忽然我发现斜前方一位高挑单薄的身影。
他撑着透明的伞,单薄的身影总是散着浅白的光,不张扬显耀,安静的隐没人海。
淡薄的像片和煦的阳光,无须感到负担。
「喔!我看到我朋友了。你们撑吧,我去跟他一起,不然我们三个有撑跟没撑一样。」
我看了一眼我和元柔馨纷纷湿透的肩膀,和霍闵宇的後背包。
「我走啦,掰掰。」
见状,元柔馨被动性的和我说再见。
我没多加注意霍闵宇的表情,反正他向来很随意,没什麽意见。我跑出他的伞外,直奔任迅阳的伞内。
「嘿。」我点了他的肩,「我没带伞,可以跟你一起撑吗?」我说道,并拍了拍衣服上的雨水。
任迅阳一愣,赶忙将伞倾向我。「你先帮我拿着伞。」我听话的接下,见他赶紧从书包内拿出卫生纸。「你先把头发弄乾,待会我顺路带你去保健室吹乾,你这样很容易感冒。」
我点头说好,悄悄赞赏他的细心程度,连卫生纸都随身携带。
他轻轻拧起眉,「怎麽没带伞呢?出门时没下雨吗?」
「……有啊。」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麽还不带?」
我转着眼,俏皮道,「就……不想。」
任迅阳微微抿唇,忍不住道:「真是的。」
虽然任迅阳叨念了我一顿,但我却一点都不讨厌,比起霍闵宇话中时刻带着挑衅和鄙视。
任迅阳恰恰相反,真诚的关心,如同冬季暖阳,清透且温暖。
到了教室走廊,任迅阳立刻带着我到保健室借吹风机,阿姨不在,我本来想自己来,但他坚持由他替我吹头发,比较仔细。
他让我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先用卫生纸吸乾上面的雨水。
保健室剩下吹风机轰轰作响,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柔的牵起我的发丝,拨松它,细细的吹乾我的每根头发。
我从镜子的反射中看见他专注的神情,忍不住弯唇偷笑,这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他漂亮的眼睛。
「你还笑,下次记得带伞。」他不忘再嘱咐一次。
没事做的我,随意的挑起话题,也不知道是想找人分担我刚莫名出现的烦躁的心情,还是这是我能更深入了解任迅阳的好机会。
於是,我问道:「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青梅竹马的事?」
他拨弄我头发的手倏地顿了一下,让我惊觉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多管闲事,我连忙朝他摇手。「啊……你不想说也可以,我就是有点好奇。抱歉!我是不是触犯到你的隐私……」
他轻轻摇头,温润的目光停滞在我的脸上,「朋友之间没有秘密的。」
关上轰隆作响的吹风机,落在屋檐的雨滴声,叮叮咚咚,清脆有声。
任迅阳白皙柔和的五官,在此时显得更加飘渺,像是随时会随着晨光离去。他微眯着眼角,光线下他的头发浅淡摇曳。
「她比我大两岁,中学那年她向我告白,说她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透着玻璃窗折射进的光,任迅阳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美好纯净。
「我早就很喜欢她了,只是一直不敢说。」他突然一笑,「其实她升上高中部那年,我一度很担心她会被追走,好险在我犹豫的时候,她先开口了。」
任迅阳见我听得认真,笑笑的继续说下去。「那阵子每个人都说我们很登对,也说早就预料到我们会在一起。我们很适合,了解对方所有喜好和习惯,我们之间几乎没有秘密,我们的关系早已是亲人了。」
任迅阳不间断的说道,说起那段时光的美好,眼神却彷佛失去焦距,明明字句充满愉快,我却看不见他眼里的光彩。
第一次以情人的身份牵起她的手、拥抱和亲吻,依偎着看电影、逛街买东西,第一次拥有两人专属的情侣物件。
每天每天他们互相说我爱你,睁眼就能见到对方。
「我一直以为我们会这样到结婚生子,一起慢慢变老,直至最後的死亡。」
他不自觉露出苦涩的笑容,他看出我想阻止他说下去,一只手轻轻压住我欲想伸向前的手。
温热的手掌一点一滴的和我的体温相融,我盯着两人交错的手,脑袋有些混乱。
他淡笑道,「直到她开始不向我说心里话,总是一句她累了,明天再说吧。」他停顿了下,「但是明天真的好远,我几乎不知道该怎麽和她说话。我尝试过修复我们的感情,但她却选择用忙碌阻止我们见面。从那之後我就明白,我们不再是我们。」
我的指尖蓦地泛凉,对於他平铺直叙的字句,我竟窜起了一身疙瘩,我以为我能说出安慰的话语,然而此刻我却一个字也给不了他。
任迅阳看出我的震撼不小,抿起一抹别担心的笑容。「之後就是现在这样了,我试着挽回,可是她还是走了。」他坦承道,「要我完全不怪她不可能,但仔细想想或许对我们而言,这才是最好的结束。明明在一起,心的距离却远得彷佛陌生人一样,这样的寂寞我承受不住。」
「我们是青梅竹马,有着比一般朋友还强烈的牵绊,可是最後……」他弯起凉薄的笑,「我们终究还是背道而驰,或许、或许一开始就不该义无反顾的将我们推进爱情里,浑然忘了,一旦爱消失,我们什麽也没了。」
我的喉咙乾涩,心底升起一抹奇怪的烦闷感,碾压着我的心脏,每跳动一下就疼痛一分。
「後来我选择回来台湾了,也可以说是逃回来的吧。」他轻笑,「我走之前她曾问我,我们还能是朋友吧?」
「我很想笑着告诉她,是!我们还是朋友。但……我最後还是什麽都没说。」任迅阳笑容苍白,声音轻的像是要融进空气,然而眼底的黯淡却挥之不去。
他抬眼笑着看向我。「我真的就像她说得一样,很不会说谎。」他说,「因为我不知道曾经相爱过的我们,要如何……如何退回朋友?我连想像都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