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房间中,暖橙色的烛火轻轻的摇荡着,家康缓缓闭上眼,过滤着刚刚听到的消息,再缓缓睁开眼,「简单来说,你目前正和你的师父争夺组织的其他势力,为了达成目的,你有时候会对一些大名下手,甚至灭了他的国家,这时候就需要德川军做掩护,让表面上看起来,那个国家是因为三河的侵略而灭亡,由这样来掩饰你暗中活动的事实……我的理解,没问题吧。」
「正是如此。」鸣微微颔首,「动作太过张扬,对啼血楼来说,足以造成毁灭性的危险,你可以完全放心,在德川军抵达时,城门必然为你们而开,不废一兵一卒,你们便可占领城池,但城池里的财富,就如我说的,三七分,你三我七,但土地、城池都归你。」
家康沈默了一会,「我有拒绝攻城的权力?」
鸣思考了一会,轻轻点头,「可以,我一向不让合作对象为难,但别让我失望太多次。」
「……让我想想。」家康微微别开头,这笔交易,怎麽听都是他占尽了好处,但仔细想想也不一定,既然表面是三河动的手,那後续的问题都会扯到三河身上,反倒是啼血楼这个罪魁祸首摘得乾乾净净,可要是处理得当,冲锋陷阵的就是这些人,他坐收渔利即可……
家康静静的看着鸣,微微点头,「行。」
「不过,我还有条件。」
还有条件……?
鸣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轻哼了声,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说吧,我考虑看看。」
……这上位者的说话方式真烦人。
有些小小的不悦,家康依旧按耐住性子,不疾不徐地开口,「我替你担了黑锅,你把取得的城池、领地交给我,这是协议内容,按理我没什麽好不满的,只是,你不觉得我的风险太大了点?你若要陷害我,岂不是太简单了些。」
鸣眨了下眼,没有说话,只是忍不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奇怪,我家的小刺蝟变笨了……
不对,鸣摇了摇头,他一直很笨,不然怎麽会喜欢上自己。
鸣深深叹了口气,这件事千万别让那三个家伙知道,不然家康不给她们鄙视死了,「我说……德川,你是不是有件事没弄清楚……」
「我要杀你的话,你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喔,还能装作你是猝死什麽的……」
鸣无奈的摊了摊手,「懂我在说什麽?」
听她这麽一说,家康猛的回过神,他都给忘了,这家伙是啼血楼楼主,手下无数杀手、探子,自己身边也不知道被她安插了多少人,他怎麽一瞬间忘了?
家康微微瞪大双眼,看了她一会,随即自嘲地笑了声。
因为,她说话的方式,和鹿鸣很像。
不正经里夹杂了正经,时不时还闹他一下,所以他一瞬间的错乱了,家康努力甩开心里的杂念,这种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把任何别人错当成鹿鸣。
当家康思考时,鸣也在回想自己的态度,似乎不自觉得放松了,感觉就像当年在甲斐小村一样,轻松地和他对话,开开玩笑,这样很轻松自在的说话……
有点空虚,但比起那不知所云的爱情扎实多了,果然……鸣放松的扬起嘴角,其实,她还是比较喜欢当姊姊的,而非任何人的恋人吧。
真是的,听鸢尾他们每天在自己身边碎念,所以才想岔了吧……
自欺欺人……
无视脑海里响起的声音,鸣静静的看着他,眼底的哀痛被深深的埋起,一切,回归原点,彷佛她从未对这个温柔却固执的不可理喻的少年动心。
姊姊,只能是姊姊,再近,是不行的。
绝对不行,绝对。
错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
鸣坚定了心神,看着他的眼神也恢复了平静,寒冷中带了一点笑意,「你手上,有足以毁掉我的秘密,还有我放不下的人,制衡我不胡来,足矣。」
家康抬起头,鸣云淡风轻的笑了声,一手倚着窗台,月光下的金线白袍似乎闪耀着朦胧的光,就和她的人一样,捉摸不定,「我哥哥,承蒙你照顾了。」
双眼猛的一瞪,家康看着眼前的人,「你是——」
「千叶流雨,千叶流萤的亲生妹妹,我可还有个老相好,要给他知道,我还活着,那我可是很困扰的呢。」
啜了口手边的茶,鸣有些愉快地笑着,那副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刚交出重大秘密的人,家康看了忍不住想翻白眼,「对你来说解决这点事应该很容易。」
呵呵,容易?
你有所不知,鸣心里忍不住哀号,她最近似乎被那男人的恋人锁定了,警告信函也来的,说什麽「我知道你的行踪」,字不吓人,吓人的是,那封信真到了她的手上,还没给白卫发现,这是做情报的人最怕的事之一好吗!
抽了抽嘴角,鸣悠悠的开口,「我很认真,我这可是拿命来给你做保证。」
「……」
「我真的是拚上老命了。」
「……」
「小朋友,姊姊我是认真的。」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算我求你了好不!本楼主很惜命的!其他人我信不过啊!不说别的你家那位好姊姊跟我翻脸我也没好果子吃,我何苦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家康淡淡的开口,「为了那两百。」
「……」
无法沟通。
鸣绝望着一头撞在墙上,「条件你开,你开……」
於是,鸣最後绝望的以「每天汇报行踪」、「消息共享」、「行事前提早三天告知」,简直要了情报头子的命脉啊!
每天告诉你我的行踪,你不小心说溜嘴,随便来几只杀手,她身边又刚好没人,那她不死定了,消息共享,全跟你共享我还赚织田军什麽钱!义元那边都谈好了一个不错的价格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然後……然後……「最後一个太夸张了,不行。」
要是你给人家示警,我还杀什麽杀。
鸣哀怨的看着他,只是被面具遮挡,家康看不见,却感受得到,耸了耸肩,「姊姊还是疼我的。」
这死小子,居然掐着鹿鸣疼他就这般放肆……
鸣在心里默默垂泪,好吧,如果其他人这样压榨家康,她掐死人的心都有了,而且她也的确对这小东西狠不起来,这家伙掐了她的命脉啊呜呜……
「行,我认栽了……」
鸣深深的叹了口气,反正最近没什麽需要她亲自露面的事,无伤大雅,她也想在偬见寺好好休养一阵子了,黑雨不在,所有巫女长的职务已经全部交给她处理,在跟啼血这边两头烧,真心把她累得够惨了。
说起啼血楼……
「如果真的不行了,把我的名字抖出来,并且告诉他,你是『啼血楼楼主鸣』手下的人,有点眼色的杀手势力都会收手。」
这些日子来,她以泣血楼的身份在杀手界晃了一圈,现在只要不是白痴,都知道啼血楼楼主嗜杀霸道,冷血绝情,别问她是怎麽弄来这样的名声的,很简单,假装重用一个探子,然後在他背叛时抽筋扒皮後丢回他的主子那里。
真正意义的,抽筋、扒皮。
想着鸣心底有些诡异的自豪感,说实话,她不是个爱惜生命的人,尤其,对於这种站在她对立面的人,何况是这群杀手一开始眼睛没擦亮点,自己撞上枪口子来,让她忍不住……
想着,鸣的眼底闪过一抹黯淡,自嘲地在心里笑了下,说实话,谁都以为「鹿鸣」、「流雨」温和可人,谁知道呢,会被灵川主控者选上的人,历代都有那麽一点丧心病狂,她也好不了多少,不然也不会护短到不理智的程度了,再加上这些年,被雨刻意养成了这麽一点嗜杀的因子,不留神,她还真怕走错棋子。
要是家康知道,温柔的鹿鸣其实是这样不堪,也会想逃吧……
是个正常人,都会想逃。
鸣叹了口气,所以就说,她和家康的距离,不能再近了,望向窗外,鸣的眼中透出一抹遗憾,随即深深的藏起,「德川,我提醒你一下,啼血楼不是我的根本势力,我要从师父手中抢的组织,唤作另一个名字,有两三百年多历史了。」
「我们这些主控者,多少有些丧心病狂,骨子里是有些嗜杀的,但……」
「谁都可能伤你,只有我,是最最不可能的。」
低声的说着,鸣也不在乎,这句话有没有传入他的耳中。
隔天早晨,家康回到了安土城,信长他们却还没回来,於是便先自行回到了府邸,而房内,一名少年倚墙而立,已经摘去了脸上的面纱,一双灿金色的眼带着冷漠,宛如野兽一般,一身雪白的衣袍,随着溜进房间的夜风轻轻摆动,记像是个魔王,又像是个谪仙,矛盾的气质,和鸣有几分相似。
两人对视了一会,白衣男子闭上眼,飒爽的单膝跪下,衣袖扬起,轻灵无比,无声悄然,「啼血楼楼主鸣贴身护卫,殴,奉命守护德川家主,德川家康。」
这没良心的女人,简直见不得人好,好不容易鹫翅对自己稍微可爱了那麽一点点,就把他踢出来做这种事,你家小刺蝟了不起啊⋯⋯
欧心里腹诽道,可为什麽鹫翅刚刚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自己呢⋯⋯
隔天,欧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眉目间含着无限风情的少女,家康愣了愣,只见她一身巫女的束装,步伐沈稳却又灵动无比,湛蓝的眼睛带着平静的笑,「好久不见,小刺蝟。」
一切,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