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斷​​情​‌根 — 25 夏宴

当夕雨湖上的玉荷深出湖面後,就是夏宴的季节了。

夏宴,在每年五月十五举行,一如春、秋、冬宴,是专属於皇族的家宴。在後宫繁多的先帝时代,出席者是位份高者与受宠爱者,最多不过十人,再者便是与先帝交情友好的王爷与其家眷,和与太皇太后友好的太皇太妃。

然而,李澈後宫不过六人,太后嫌人少,不足以彰显皇室盛况,索性都让出席了,而王爷也就只有十七爷与十九爷出席。先帝虽然多子多孙,但在经过夺权之争後,也就这两位当时还年幼的王爷能自由在都城出入。

宴席摆在本为皇后主宫的明辉宫中,金波殿上烛光荧荧,殿上布满七彩的紫阳与香气逼人的百合,但在极尽华美的厅堂内,却是人比花娇。

任嫔头上金碧辉煌,颈上五颜六色,衣着苏州上好绦紫织纱,轻纱底下透着耦臂,手戴两只上等冰种白玉,就犹如过了春天却还没凋谢的娇媚艳桃般。其他嫔妃更是各自选了最好的衣着装扮,只盼能在久未与李澈见面的这个当下,引起他的注意。

骆情却不特别装扮,只以一袭豆绿纱裙衬着嫣红上衣,犹如湖中玉荷般清雅可爱,却也不过分朴素到坏了身为皇家女眷该有的礼仪,更独独吸引了李澈的目光。

「情妃。」

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太后面前,李澈是唤她名号的。依礼,骆情福了福身,也以尊名相称:

「嫔妾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位於李澈左席的太后,一如山茶雍容华贵却又不过分娇艳,丝毫没有当时要骆情罚写的隐隐尖锐,慈爱笑道:

「快平身。」

李澈趁隙离席,直上前来,拉起骆情的手,语气里满是压抑着的心疼与气愤,小声地在她耳边责怪道:

「你要朕该拿你怎麽办才好?」

骆情迎上他真挚的目光,双颊一热,匆匆低下头,心口不一道:

「陛下说过,会等嫔妾的。」

「呵,是啊,朕说过。只是朕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当真是想亲眼看看她们会怎麽对付你吗?」

李澈轻轻冷笑着,牵起她的手,亲自将她带到宴席上。

宴席的主位是李澈,左侧是太后,右侧是皇后,但李澈还没立皇后,右侧便空了下来。右侧次席的第一位是骆情,依序是任嫔孙嫔,再次便是松竹梅三位美人。左侧则是十七王爷和十九王爷及其家眷。

随着李澈的带领,骆情来到座席上,桌上已经摆着几盘乾食瓜果,一壶蜜水,一壶清茶,以供正式开宴前裹腹之用。

正要入座,骆情却突然感到耳边一阵气息压下,回头一望,只见李澈神色凝重地望着她道:

「要是身子不适,就早些告退。」

骆情愣了愣,对他字字句句的担忧感到无奈与悲伤,在心底悄悄叹了声息後,顺着他刻意安排的剧情,也回应他一句冠冕堂皇的台词。

「多谢陛下关心,但只要嫔妾遵守本分、以和为贵,相信她们也不能对嫔妾怎麽样的。」

「你……」

李澈的表情一僵,牵着她的他握得更紧了些,几乎要将她给握痛了,还微微地传来那不容易隐藏的颤抖,然後突然松开,不发一语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嫔妃皇族们纷纷入席,不一会儿,金波殿上的位子都满了。一道锣钹响起,打断了轻声细语与朗声大笑,宣布了夏宴的开始。穿着轻罗织纱的歌女舞女鱼贯而出,为偌大的殿堂又增添一丝颜色,热闹非凡。

骆情却愈发食慾不振,望着一桌子的菜肴发呆。

她听着太后直夸十七王爷封了爵位,眼下王妃又有了身孕,喜上加喜;听着十七王爷与王妃双双称谢,道是承蒙皇上与太后的恩泽……这些话,不知怎地,她听着心里就愈是不舒服,然而太后的下一句话,才像是针刺般地扎上了她的心头。

「这话说得差了,要是皇帝真有恩泽,哪能轮得到十七王爷头上呢?皇帝自己还不赶紧生个一儿半女,好让前朝安稳、後宫安定啊!」

说着,便不经意地将眼神飘向了主位上的李澈。

李澈似乎没听见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而是专注地替手中的葡萄剥皮,甚至还细心地将里头的籽给剔除,然後放进眼前的一个小碟中,小碟里已经有了十多颗同样被挑去籽的剥皮葡萄。

他将小碟端起,递给了身旁服侍的谢万恩,谢万恩眉头一皱,却还是悄悄退後,小心翼翼地步下台阶,来到了骆情的座席边上,小声说道:

「娘娘,这是皇上赏赐西域葡萄,请娘娘品嚐。」

骆情怔了怔,望向倚在龙榻上的李澈,只见他正一边用微湿的帕子擦手,一边将视线停留在骆情的身上,彷佛还能听见嘴角带笑的他,催促她快吃的声音。

同时间,其他人也发现了默默在宴席上进行的事实,都或明或暗地对骆情投射着厌恶的视线,一时之间,宴席上充满着诡谲的气氛。

骆情这下要是接受了,她还不成为後宫的全民公敌吗?但若她不接受,她已经可以想像得到回头李澈又要怎麽挖苦她、折磨她。权宜之下,她还是道了声谢。

「请公公替本宫谢过皇上。」

喜鹊将谢万恩手中的那碟葡萄接下,轻轻放在桌几上的空位後,骆情又望向李澈,只见他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後又将桌席上那盘清蒸虾移到自己的面前,开始剥虾。

骆情的心头一坠,不会吧?剥完葡萄还要剥虾?

李澈这般亲力亲为对待骆情,太后自然是看不下去,乾咳了声後,她委婉劝道:

「皇帝若想吃虾,让宫人替你剥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污了自己呢?」

李澈瞅了眼太后,双手却没有丝毫停顿地剥着虾。

「这不是朕要吃的,是给情妃吃的,如此重要的任务,朕又如何能放心交给他人呢?」

太后默默地瞟了眼骆情,语气中飘出了些许的酸意。

「皇帝如此宠爱情妃原是好事,宫外人都说皇帝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丈夫呢!得了民心,自然在朝政上有些益处。但是,凡事过犹不及,先帝不就是因为专宠良妃才……」

「母后。」

虽是家宴,但先帝专宠良妃而间接导致国局混乱一事,在新帝登基後,一向是被列为禁忌话题的,於是他故意岔开话题道:

「母后不是一直叨念着想抱孙了吗?儿臣最近都留在情妃那儿,也亲自照顾着情妃的饮食,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谈话之间,李澈又剥好了一小碟的虾子,拿起帕子擦去手中的油污後,再用筷子挑起一小片不小心掉落在碟子上的虾壳,然後再度交到谢万恩的手中。

那盘虾,又在众目睽睽下来到骆情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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