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想在台灣寫輕小說這件事 — 第二章《與學長的交涉和學弟的交流還有花椰菜》

上午11点半,地点社团办公室。七、八个统一规格的黑色办公椅在两张约四公尺长的常见会议桌之两方整齐排列着。这些是学校派给各个社团的资源之一,从数年前创立社团开始就被我们广泛使用,上面不免有些小污渍。事实上不只它们,其他社团财产多半也是呈现这种状况。

为此,桌上摆满了菜瓜布、清洁剂、抹布、小苏打粉……等各类清洁用具,拖把和扫把也靠着墙壁摆放着。换言之,我现在正在大扫除。一来是因为今天有访客要来,二来则是因为想做些能让学姊高兴的事情,顺带一题,她昨天完全没回我LINE。

学姊喜欢这个社团,所以将它清洁的亮晶晶或许能让她的心情变好。一边这麽盘算着一边跪坐着用沾上清洁剂的抹布擦拭椅背,重复这样子的打扫大概进行了半小时,拜此所赐,整个社办都变乾净了许多。就在我开始质疑自己到底是社员还是清洁工的同时我注意到朝我靠近的脚步声,因为持续接近所以很难不去注意到它。

「那个……请问这里是文学社吗?」

脚步声最终停在我们社团的门前,注意到这点的我抬起头来想看清楚来者何人。对方是一名看上去相当精壮的年轻人,高约180cm,看起来大概是有稍微练过身体或加入球队吧。

「我打扰到你了吗?也许我晚点再过来比较好?」

对方显然也和我对上视线了,注视着半蹲在地一手拿着清洁剂一手拿着抹布的我他语带犹豫地问。

「不会不会,只是刚好在大扫除罢了。对了,你该不会是羽球社的陈学长吧?」

基於我有机会接触到的体育系男子没有多少,所以没经过什麽推敲我就确定这人是他了。

「是,我就是。你是昨天跟我讲电话的学弟对吧?幸会幸会,认识一下。」

学长与其说是有礼貌,不如说是有点客气过头了。虽然不是太懂,但就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学长你太客气了。见到你是我的荣幸,不用站在门口啦,请进来坐吧。」

就这样进行着彼此客套的对话。先不提那不好的预感,让别人一直站在门口总是不好,所以我把学长请进来并将一支被我擦的倍儿亮的椅子推过去示意他坐下。

接着的时间我们进行了一段十分基础的谈话,内容大致上就是互报姓名、学系、学级、绰号……等基本资料。然後就是比较客气的互相询问生活跟嗜好。我去,怎麽两大老爷能搞的跟相亲似的。而且也不知道是自我意识过剩还是错觉,总觉得这位学长一直在打量我的外貌。话说,他该不会有那方面的兴趣吧?一想到这点,我就整个人都觉得怪不自在的。两个人在这算不上大的空间里会发生什麽事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救命!我没有那样的兴趣!

「对了,我可以留下你的联络方式吗?」

经过一阵子的聊天,学长突然丢给我这样的问题。完蛋,我想他真的看上我了。如果有面镜子的话,我就能看到我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

「不、不太方便。我的意思是说怎麽这麽突然?」

欸欸欸欸欸欸!?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开始要电话的吗?体育系都这麽开放?还是那个g开头的圈子都这麽开放?

「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我们很合适。」

就像刻意忽略我脸上不自然的神色般,学长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这这这这人在胡说些什麽!?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呀这个,就算再怎麽对我有兴趣,这个直球也太过夸张了吧?豪不害臊呢。

「你的心意我姑且算是收到了,但是再怎麽说我也不可能被你掰弯呀……性向这种东西是天生的。并不是你的错,但也请学长你理解我的难处好吗?」

双手合十,我十分郑重的拒绝对方的提议。保持理智不抓狂地和他解释关於性向这件事,希望能得到彼此谅解。

「性向?什麽呀?」

学长在听完我的话後,呈现一副茫然的状态。恍若丝毫听不懂我所言的样子似。

「性向?墨,闲聊是无妨但话题要谨慎挑选吧?何况,对方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学长。」

就像是要乱上加乱般,在场面最混乱的时候学姊刚好走进社办。她惊讶地看看我再惊讶地看看学长後这麽说。

「学姊你来的正好,可以的话能帮我解释说我没有那种兴趣吗?我知道我很有魅力,可是我是直男,也没有被掰弯的想法。」

「你们该先跟我解释一下什麽状况吧?怎麽桌子上这麽多清洁用具?不会真的在捡肥皂吧?」

「那个……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些什麽误会?我做错什麽了吗?」

「不是误会,学长不是你的错。请不要自责,是我太有吸引力。」

「来个人解释一下吧。我头好痛,墨你有在社柜里面放普○疼吗?请给我来一粒。」

基於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待大家稍微冷静过後,我们将桌面上的清洁用具全部收起来,坐下来试图好好地将话说清楚,把误会解开来。

大约经过了五分钟……

「什麽嘛……吓死我了。原来是这个样子呀。」

原来学长说的『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我们很适合。』指的是一起打双打呀。

「抱歉抱歉,让学弟你误会了。是我没表达清楚。」

「我原本以为是墨又在发神经了,但是学长你一上来就对别人说那种话自然是会引起误会的。」

为什麽第一直觉就是我又犯病了?我在学姊心理的印象分数到底是有多低多悲哀?

「误会的部分我算是了解了,可是学长为什麽特地要找我当双打夥伴?羽球社里应该一抓一大把才对。」

「事实上……就是因为社团里找不到,所以我才需要来寻求外援。首先,这年头在玩社团的大学生其实并不多,早期羽球社还是有不少社员的,但这几年开始学校积极发展篮球队,体育馆不外借。导致我们连在学校打个球都办不到,社员们只好自费去外面租羽球场。因为要打个球还得要花钱的关系,社员也日渐减少。终於到今年,除了我这个社长以外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学长娓娓道来向我诉说着羽球社的近况。虽然以前就隐隐有感受到除了学生会或系会这种有受到学校扶植的学生团体外,其他社团都有点不太兴盛的样子,那时候我还以为只是我业障重,现在看来并不是幻觉呢。

「诚如你所言,社团活动对於我们九零後这一辈的确是不像过去的大学生那麽有吸引力。加上学校基本上也没给什麽资源,要发展起来实在是不容易。事实上我们社也不比你的状况好,社员也仅有你现在所看到的我们两个人。」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其中的缘由啦,以前的大学生加入社团的原因或许是为了娱乐、或许是为了吸收新知、又或许是为了社交……而在这个资讯爆炸的网路时代里替代的方案实在是太多了。

「没错,所以我就想也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也是因为这样今天才会来到你们这。」

学长向我俩表明了他的来意。我对这种互利行为是没有什麽意见啦,虽然跟原先想的劝诱入部有点不太一样,但是并没有悖离我们最初的目的。

「虽然我们也很想帮学长你……但是我们连拯救自己社都有点自顾不暇了,忽然要我们救两个。这难度倍增下来显得有点吃力呀。」

坐在我身旁的学姐垂着眼皮略显难过地说。看来学姊真的很想帮忙的样子,悄悄握紧的拳似乎是为了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状态感到不甘心。学姊真是个温柔的人,尽管对方的身分从『拯救社团的新社员』变成『来互抱大腿的学长』,却还是那麽替人着想。

「是嘛……这我也是可以理解的。那麽救羽球社的事情就先做罢吧。」

陈学长仰着椅子脸上满不在乎地看着天花板说。我想这代表谈判破裂吧,毕竟互利的重点就是这个『互』字。

「真的很遗憾呢,没能说服学长加入我们文学社。」

我是发自内心的深感遗憾,事实上举手投足都能感受到学长是个好相处的人。当然啦,要是之後被我发现他真的对我有那种感觉的话,我会好好跟他保持距离的。

「慢着慢着。谁说我不加入你们社团的?我要加入文学社。」

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和望着天花板的视线,学长用认真的表情注视着我和学姐说。

「欸?欸欸?」

学姊张大嘴吃惊的模样好夸张,像她这样不顾形象的美女可不多见。

「来人,给学长一张申请表。」

我在学姊面前挥了挥手,示意一脸茫样的她去拿社员资料给陈学长填。虽然不是很懂对方在盘算些什麽,但人员吃紧的现在有人自愿淌这滩浑水,我们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好、好,马上来。社长例会通知单……墨上学期被当科目的红字考卷……划过井字游戏的纸张……一叠游戏王卡……为什麽文件柜里被摆了这麽多无关的东西?啊!找到了!那麽,请学长帮我填写一下社员资料。」

听闻我的指示後,学姊埋首在摆放着各类不相干纸张的文件柜里头翻找着。在皱眉抱怨着我的同时找到了应该拿给学长填写的资料表。将之递给学长的时候也偷偷用手肘撞了我的腰间一下。

我想晚点我还是去把不相干的东西整理出来好了,像是那张害我被当的该死会计学考卷。

「好的。」

从学姊的手上接过表单後,陈学长从口袋掏出一支0.38的原子笔。这令我感到有些意外,我心里有爱好运动的体育系男子都是不带笔的这种刻板印象。

「等一下,有件事得先说。我不会要你们帮我拯救羽球社,但是那边那个学弟必须借我用一下。」

陈学长一边填写着文件一边提出要求。我借他用?用哪里!?警告你喔我可是还在怀疑你的性向。

「这个嘛……怎麽说墨也是我的……不对,是社团的财产之一。所以要借也需要个正当的理由。」

原来我只是社团的财产吗?对学姊来说是只要理由正当就能随意外借的物件!这算是被物化吗?物化男性这种新词汇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这种状况有没有相关单位可以申诉?

「正当的理由?这礼拜六有一个大学生参加的比赛,我需要一个双打搭档。所以,以加入你们社团为交换条件请将那个学弟借我。」

「这样嘛……既然是交换条件的话我方好像也无权拒绝的样子。那麽墨就交给你了,契约成立。」

就是这个样子,这两个人丝毫没有考虑我的意愿就私自达成了协议,让我总有种被卖掉了的感觉。

「那麽从明天开始这孩子就得随我去练习了,这样应该没问题吧社长?」

将那张填写完资料的申请表交给学姊後。陈志新,这位为人和善的学长就算是加入我们社了。

「可以,请随意。」

「谢谢,那麽我就先告辞了。学弟,明天我也会来社办找你的。」

学长抛下了这麽一句後就悠悠地离去了。现场只剩下我和学姊跟一种微妙的氛围。

「墨,是错觉还是社办真的变乾净了?整个空间都焕然一新还有种香味呢。」

「不是错觉,那味道是芳香剂。小柔学姊你请不要转移话题,明知道我们离废社剩的时间不多了对吧?怎麽还答应那种事呀?」

「抱歉啦抱歉。但是我们不答应的话,对方反悔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对吧?比起我们自己胡搞瞎搞的拉人方式,这边不就有个确定的新社员吗?就当成是互助就行了吧。」

「说的简单,又不是学姐你去比赛。况且算上陈学长我们还是缺两个人,要是我去练羽球了谁来募集社员?难不成靠学姊你?」

就像我之前说的,指望学姊这个社交障碍去拉人根本是天方夜谭。若是在这麽关键的时候把我调开事情不就毁了吗?

「你说的也没错,所以这个也让你来负责。」

「全部都我来那你负责什麽?你才是社长吧?我只是个挂名的副社长而已。」

怎麽跟台湾的惯老板一样?什麽工作都往下甩就对了。

「我负责……管理工作吧。副社长的副不就是负责任的负吗?身为你的上司我认为你现在表现很棒,只要继续努力下去我毕业後这个社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好好干吧。」

「什麽歪理呀!明明就不是同个字!而且照这个状况下去你毕业之後社员也只有我了吧,根本是硬把这烫手山芋甩给我嘛。」

虽然知道抱怨也没有用,但我还是想这麽做。学姊实在是太不讲理了,什麽管理工作嘛根本就是不想做麻烦的差事而已嘛。虽然每次这种情况的时候都很想冲着她生气,但一看到那调皮的微笑还是让我忍不住原谅她了。学姊小恶魔的这一面也很可爱,所以就不追究了。你可以解释成这是『人美真好』或是『美女的特权』。

「好嘛好嘛,反正你最後抱怨个两句还是会去做的对吧。况且我从昨天开始到现在都还在生你的气喔。」

调皮地用食指点了我鼻头一下,学姊笑着在我耳边说。

「欸?还在气?看在我把社办清理乾净的份上这够抵销了才对吧。」

我觉得做清洁工已经算是足够的赎罪了,不管学姊气什麽在劳动过後也该原谅我了吧。

「看在你连我气什麽都不知道这一点就该加重罪刑。这个信给你,你负责帮我把这个拿给一个人并将他拉入文学社我就原谅你。」

学姊摇摇食指告诉我劳动还没结束,还得再完成一件苦差事才会原谅我。抱歉,前言收回。她才不是什麽可爱小恶魔,而是真真正正的恶魔。

「吐槽什麽的先放在一边,我应该去哪里找他?哪一位?」

「就是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个学弟。我想这个时间到漫研社那边去的话他应该会在那里。」

学姊叙述着任务内容。如果这是在玩魔兽○界的话,那她这句话的意思大概相当於叫我去村子口的东边送信啥的。

「好,虽然不晓得哪里好。不过我这就去办。」

也不知道是基於天生的奴性还是在学姊魅力的感招之下,总之我还是会去替她办这些麻烦事的。男人嘛,有时候就算被当作工具人也是心甘情愿的。其实这种心理还是有点病态的,但我既不是心理学也不是社会学专家,对於这种琐事更没有什麽兴趣所以今天我们不会探讨或深究这个议题。

和小柔学姊说了声後我离开这个隔间。既然直到周末的比赛结束前都会被学长抓去练羽球的话,对我来说能够越早搞定这名学弟越好。

有了这样的想法後,我走到位於楼下的另外一间学生活动室。里头的格局就跟楼上那间无异,一样有着许多属於不同社团的小隔间。对着上头的门牌找到漫研社并不是什麽困难的事情,我想等等我找到的大概是一个窝在角落看漫画的邋遢肥宅吧,怀着这种不太尊重的想法我走进这个隔间。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

弓腰低着头,我客气地转开门把。随着我这举动,漫研社里面的一众社员朝我看来,话说回来他们人数还真多。二次元的感召力还真强。

「请问有什麽事情吗?这位同学?」

一个带着粗框眼镜,身材绝对称不上是纤细的同学朝我过来询问我的意图。从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来看,他大概是这个族群的酋长……不对,这个社团的社长。

「那个……我想找一位姓林的同学。」

「林同学?哦……你是找亦凯吧?角落那边在看漫画的就是了。」

「好的,谢谢。」

角落那边?看漫画?果然如我刚才所想,是个标准肥宅。顺带一提,我没有歧视肥宅。以喜欢轻小说这一点来看,我也是个肥宅。这只是个对於特定族群的统称,字义里头其实并没有褒贬。

听了他们家社长的话,我从诸多在讨论着像是『猫耳还是兔耳』、『女仆还是学校泳装』……等等议题的人们面前走过,脚步停在那位独自坐着看漫画的同学面前。果然如我所想这个人完全就是个肥……不、不是肥宅!?

「你、你为什麽那麽潮?」

挑染的金浏海、耳洞和耳环、破洞直筒牛仔裤、adida的帽子……这家伙不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潮潮吗?要不是他手上拿着一本出○王女的漫画我还以为这个人是热舞社之类的社员。

这人根本就不是肥宅呀!在这里干什麽?

「一上来就对别人品头论足,你真是个失礼的家伙。怎样?我的穿衣风格影响到我在这里看漫画了吗?」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你跟我想像的有些不一样,大脑反应不太过来。」

「讲重点,你特地来找我不会就是来跟我讨论穿搭的吧。」

这位姓林的学弟没什麽好气地对我说着。虽然算是我失言在先,但学姊说的没错这家伙确实是个不好相处的家伙。

「其实是这样的,我们文学社的社长小柔学姐叫我替她把这封信交给你。」

「小柔学姐?你是说颜学姐?你怎麽叫的那麽亲昵呀?你又是哪位?」

接下我递出的信後,这位学弟一改之前对我的不理睬,一连对我丢出了数个问题。顺带一提,学姊的本名叫颜晴柔。

「我是和他同个社团的学弟,学姊叫我过来将这封信交给你。」

表明来意并将信确实交出後,我迳自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只是学弟……吗?唉,这次又被拒绝了。」

有一瞬间他看着我的目光露出狐疑的眼神,但随即便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上的信,并表现出一脸懊恼的模样。

「好了,我已经收到了。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心情变的更差的他挥挥手就要赶我走。可见信上的内容给他的打击不小,对於我而言的话大概就像收到退稿信那样吧。

「呃……不是,我还有件事。」

除了当邮差送信之外,为了快倒掉的文学社来这边安丽才是我的真正工作。

「乾我屁事,没看到别人心情正差吗?哪边来哪边滚去。」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同学相当不爽的说。导致其他人也往我们这个方向看过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之间起了口角,但我可是无辜的不得了。

如果说之前的态度是没好气的话,那现在的就可谓是直接的敌意了。而令人沮丧的是对此我也没什麽好办法,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就这样吵起来吧?何况这事本来就跟我没什麽关系。综合上述,我只能摸摸鼻子就这样满脸无奈地离去。

虽然没有达成被交付的任务,但还是先回去和学姊报告一下状况好了。这麽决定之後我回到文学社里。

「学姊,我刚刚到漫研社的时候那位学弟他……欸?学姊你撑着墙在干什麽?身体不适?还是某种健身?」

一回来就看到学姐奇异的举动。虽然不算是太震惊,但还是得去了解一下她在干什麽。

「墨你回来了,我只是在取材啦。」

我心里也有个底会是这样,因为取材而做出的怪事情可以算是屡见不鲜。而其中很大一部份还外包给我,也就是让我代替她去做,像是之前提到过的抱起社柜跟裸奔之类的。

「好的,那你请继续吧。」

「虽然一直叫你做东做西的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你能来帮我吗?霸脱霸脱。」

双手撑着墙壁的学姊用可爱的声音和不论是字音还是字型都被改变了的词汇恳求我。

我想说只要不要继续再问下去就没我的事,但很显然地我太天真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不去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自己找上门。

「不是很想。」

我发自内心地这麽说。能拒绝的话我自然是不想淌这滩浑水。

「那麽,墨你是打算现在照做呢?还是让我用半个小时的胡言乱语来说服你帮我呢?」

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知道学姊眼神里的期待是希望我自发地去帮她抑或是相当渴望用半个小时的胡言乱语污染我的精神并说服我。我知道她能,她根本就是歪理界的尼采。

「好啦,我来帮你。你这次又在干嘛了啦。」

用略带不耐烦的语气答应後,我走到学姊身旁跟她一起瞧着眼前这面墙并询问她行为背後的涵义。

「为了还原自己笔下发生的故事情节,我想了解『壁咚』这件事,从姿势到顺序再到情绪,全部的细节都要。」

学姊用认真的表情看着我说,像这样子的请求一周大概会有两、三次。换言之,三不五时我就得成为供这女人差遣的模型假人、等身大活动关节人偶。

「所以我要怎麽咚才对?况且没人给我咚的话这样很难还原你要的场景吧?难不成小柔学姊你要给我咚?」

我用轻挑的话语说着胡话,笑着期待学姊吐槽我。做为一名熟练的取材小助手,我虽了解了状况但却没办法开始进行取材的协助。因为『壁咚』这个行为本来就无法独力完成,而是必须要有咚人的一方和被咚的一方才能进行。而身在此处的人只有我跟学姊两个而已。

「不、不行咚我啦!用花椰菜啦!花椰菜!」

学姊害羞地用双手掩着胀红的脸,游移了阵子後,将目光定在柜子里的那只大花椰菜娃娃慌张地说。

「抱、抱歉,说的也是。我去把它拿过来。」

原本只是想开开玩笑,但看到她这过分认真的慌张模样,我的心脏也跟着悸动了几下。认知到自己双颊开始发烫的同时也认知到自己的行为算是性骚扰,赶紧在事情开始变得尴尬之前去把娃娃搬过来。

这只跟人差不多大的紫色花椰菜娃娃是上次跟学姊在夜市玩射飞镖时我赢来的,明明就还有其他更可爱的布偶学姊却挑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淡紫色的身躯配上露出舌头的魔性笑颜、过於细长的身躯和过大的头部、短小而不可能支撑身体的脚部……这个布偶全身上下都充满着值得吐槽的部分,意外的是抱起来相当舒服,它是在全台夜市都不难看到的娃娃。

有趣且值得一提的是我之前质疑紫色花椰菜的真实性而在网路上搜寻时,发现日本竟然真的有这种颜色的花椰菜存在,从而令我震惊了好一阵子。

「拿过来了。」

将它靠墙摆放後,硬是让这花椰菜那不靠谱的双脚站好。这样看上去倒还真能当个模拟用的壁咚对象。别误会,并不是我对布偶有什麽奇怪的兴趣,一切都是为了取材。

「那麽开咚吧。」

学姊用导演般的语气要我开始,我则用满脸的莫名其妙看向她後认命地准备照做。

「呐,成为我的东西吧。」

一手插着口袋,另一只则用我认为狂跩酷炫的姿势咚向那棵花椰菜,憋住笑摆出认真的表情注视花椰菜那魔性的双眼。

「噗!卡卡卡!」

学姊一边爆笑出声扶着腰笑到不行,一边喊卡。

「你不要比我先笑出来呀!敬业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这个画面实在是羞耻到令人想笑。」

「我倒是觉得羞耻到想要找洞埋了自己!而且这不是你叫我做的吗!?」

「接下来试试看这种的可以吗?」

拿笔随手在白纸写上几行字後,学姊将她临时写成的剧本交到我手上。虽然觉得要比刚刚的还要羞耻基本不可能,但看没两眼就发现我果然还是太嫩了。

「我知道了……在我後悔之前马上开始吧。」

「那麽来吧。开演。」

唉,我一定会後悔。未来的某一日回想起来绝对会後悔,就算结婚生子之後想到也一定会後悔。

「我深爱的花椰菜呀,你的美丽让我想要独占。」

单手壁咚的同时用空下的另一只手轻抚花椰菜那被绣上去的魔性脸庞,低语着诉说爱意。在我开始怀疑人生之前,我还得继续演下去。

「你为何不回话?你羞赧的模样真是惹人怜爱。你要是不回答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我的花椰菜。」

专心注视着花椰菜那笑颜,经历半分钟的自言自语。总觉得我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东西,那会是尊严?还是智商?

「噗哧!卡!哇哈哈哈,怎麽可能会回话嘛!太蠢了太蠢了!」

「欸欸欸欸!台词不是你写的吗!?不要给我笑成这样!」

导演自己笑得合不拢嘴,如果是搞笑单元剧的话应该会是相当不错的成果。可是我们演的是爱情剧呀!笑成这样要我怎麽继续沉淀心情展现演技?

「抱歉抱歉,真的太好笑了。让我冷静一下……咳,好了。接下来是这个。」

将情绪平复後学姊收起笑容,又将一张纸递给我。不会吧,有完没完?

「怎麽还有?你确定你真的是在取材而不是逗我玩?再闹下去我就不干罗。」

我认为这其中铁定有超过一半的成分是在拿我寻开心,取材大概只是顺便的程度吧。

「没有没有,怎麽可能会有那种事呢?况且你也演得不错呀。」

学姊见我想要脱离这出闹剧的模样後,又开始忽悠我了。从那带点笑意的表情上看来,百分之百是正在拿我寻开心。

「好啦好啦。最後罗!这就是最後一次罗!」

「嗯嗯,就最後一次。剧本是这个。」

甚至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会让我看上去蠢到不行的剧本。接过来後,快速阅读并证实了我的猜测。接下来就剩实践了。

「唉,长痛不如短痛。来吧。」

「OK,演员就绪。3、2、1。开麦拉。」

当学姊用台味十足的口音说出Camera後,这出短剧就正式开始。话说这次的台词好像比较多,有种从只有一句台词的跑龙套升级成主要角色的错觉。

「看着我。」

一样是将一手支在墙上,我用充满挑逗的语气对着这花椰菜娃娃说。

「害羞地说不出话来吗?」

像个傻逼似地,我用妩媚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花椰菜水汪汪的卡通风格大眼睛,迳自伸出手去握住它那仅有身体十分之一长度的短小前肢。

「还是沉默?那就代表是默认我们之间的关系罗?看看你脸那麽红,害臊的模样真是惹人怜爱。」

一样是自言自语着。我看着花椰菜那与其说是泛红的脸庞不如说是中毒而发紫的歪曲嘴脸,嘴里照稿念着学姊写出来的丢人台词。

「这样呀?小孩要生三个?大的叫约翰、第二个叫大宝、最小的叫源五郎?真是美好的生活呢,亲爱的椰菜。」

装作真能听到声音似地竖起耳朵靠向花椰菜那吐着舌头的俏皮笑颜旁,点了两下头,我将台词继续念下去。话又说回来,这个部分能吐槽的地方也太多了吧?对着一发不语的娃娃自言自语这点就算了,我已经习惯了。但是跟这货生半人半椰菜的宝宝?画面想像起来就觉得痛苦。而且三个孩子就算了,那个取名品味又是怎麽一回事?你这株花椰菜到底是从哪个国家来的?给我统一用一个国籍的命名方式!

「噗!不行了!卡卡卡!再笑下去肚子会痛死!停了停了!」

学姊喷笑着打断我的搏命演出,相当不要脸地藐视了我出卖自尊所做出的努力,更别提这件事还是始於她。

「喂!礼貌!礼貌呢!?尊重一下你眼前的演员!而且这剧是你导的,起码用点心好不好?」

「就算你这麽说,但是真的太蠢了。况且,要一个人看搞笑短剧不笑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不对不对不对!你在写的不是言情小说吗?你因为看到演员是我就擅自把剧本改写成搞笑剧这才是太过分吧!」

「唉呦,取材就是这麽一回事嘛。也许我们两个从蠢事中都能获得些什麽收获,这也是墨你一直以来帮忙我取材的主因吧?」

学姊悠悠地说着,听起来甚是有理,令我无法反驳。但总有种感觉她就只是在忽悠我和转移话题。

「那你有学到什麽吗?」

顺着小柔学姊的话,我这麽问。

「姆,壁咚这件事某些角度看上去很是浪漫,但实而相当白痴。」

用手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学姊得出这样的答案。

「很难得我们在这件事上有意见统一的部分呢……」

我相当认同学姊的结论,也佩服时下的偶像剧竟然可以捕捉到这件事情浪漫的角度。不知是因为剧本的问题还是载体的不同抑或是女主角是由一颗紫色花椰菜来担当的关系,总之我在刚刚的短剧中是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浪漫氛围。

就在我盯着这颗蔬菜娃娃思考着究竟问题出在哪里的同时,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後响起。

「文学社吗?呃……喜欢跟花椰菜玩偶演偶像剧我是没有意见啦,但身为管辖各社团、学会的学生会长,我有义务要提醒你们今天已经是星期二了,到下个星期二之前若是你们没能达成一个社团维持所需的最低要求的话,就得废社。」

声音的主人是我校的学生会长。还是一如既往地板着一张和可爱外表不相衬的严肃脸孔。

「那个……因为对我们社而言会长你带来的是一项噩耗,所以这个时候态度是应该要严谨一点才对,但我还是想问你究竟站在那边多久了?还有你是忍者吗!拜托下次过来发出点脚步声好吗?突然出现你是想吓死谁?」

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破坏气氛有点不太适宜,但有些东西该吐槽的就是该吐槽,没得让步。管你是会长还是公司主管或是天皇老子,只要有槽我就通通吐给你们看。

「你这发言相当的不合时宜,李墨言同学。但基於我偷窥也有些不对,所以我还是会告诉你的。从把花椰菜固定在那个墙角的时候开始。」

为什麽她会知道我的名字?难不成知晓全校同学的个人资料是身为学生会长的被动技能?抱歉,我又犯中二病了。慢着!架设花椰菜的那时候就在了!?

「那个时候就在了?换句话说不就是一开始就在吗?答应我,把你看到的都忘了。」

我用十分扭曲的反派表情,瞪大双眼。死命的盯着学生会长,希望我这炽热的视线可以烧去她脑中刚才看到的画面。从我架娃娃的时候开始?也就是说她这十来分钟间就这样静静地待在那看我完成那些丢人的表演?这都是些什麽羞耻play?颜面扫地了我。

「会长不会真的是忍者吧?看到刚刚那麽丢人的演出竟然有办法一声不吭。」

学姊皱着眉头用难以置信的语气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学生会长。

「不要由你嘴里说出来!那丢人的演出也都是你的杰作好吗?说好的取材哪去了?这不全是看戏心态吗?」

「其实不然,戏剧这种载体剧本只是一半,另外一半是演员的演绎。所以你得负起码一半的责任。」

摇了摇头後,小柔学姊开始解释起了戏剧这档事,并且硬是把一半的锅甩给了我。我去,这操作真是俐落。

「总之,我只是来向你们传达这件事的。先不打扰了。」

学生会长背对着我们,一边说着一边离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除了她的脚步声外我还听到了些窸窸窣窣的笑声。这家伙果然在笑我刚刚跟花椰菜娃娃的互动吗?该不会这会长私底下很好相处吧?严肃的形象会不会只是装出来的?

「怎麽办!墨!就要被废社了耶!这两天我们好像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似的,直到刚刚会长走进来我才又想起来这件事!」

学姐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般拉着我的衣袖说,虽然有点偏题,但是学姊这个模样真是惹人怜爱。

「我哪知!我明天还要陪羽球社长去练球、那个学弟也还没搞定、关於指导老师的部分也完全没有头绪。」

双手一摊。我也没什麽法子,姑且假设我能成功让那两位加入我们社。但不仅还差一名社员而且指导老师也不知道要找谁才行。

「指导老师的话……我想我应该可以找到。」

「那麽我依旧是试着说服那两位男性,寻觅指导老师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至於最後一位社员嘛……我想就先随缘吧。还一个礼拜多,总会想到办法的。」

「好的。只要我跟墨两个加油就能守护住从先祖们开始留下来的这间社办。」

学姊用鼓舞人心的语调喊道。然而从社团纪录本来看的话我记得我们社到现在也才第四届,四年前的学长姊被叫做先祖什麽的好像有点浮夸了。

不过看到在简易的分工後学姊脸上的忧心减少了,也令我安心了许多。现阶段的我最想做的事情除了成为一名作家外就是守护住这个社办和与学姊嘻笑打闹的时间。

「墨?想什麽想出神了?今天的稿子还没给我过目哦,不加把劲的话要想在毕业前成功出道是很困难的哦。」

学姊浑圆的眼睛盯着我的脸庞,轻声在我耳边对我笑道。

「不,没什麽。想些无聊事。」

「想在台湾写日轻的你可没有那些闲时间胡思乱想哦。」

是呀,我想也是。跟解决被废社的问题比起来,出道的难度要高上了许多。我还有好大一段路得走。

接下来的时光,我们俩都沉浸在自己的作品和对於文学的讨论中。像个正常的文学社该做的那般浸淫在文学之中,而非将宝贵时间花费在牌桌上和与花椰菜娃娃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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