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寒月高掛墨竹梢 卷三 缺月掛疏桐 — 第八十六章 賀新郎

朝廷封印之日将至,虽说今年延迟些许,可如山似海的公文奏章仍压得寒玥疲倦不堪,早将刁蛮骄纵的欧阳霜忘去遥远脑後。若非耀天帝突地派太阿携她入宫问话,少女还真不知外头究竟起了何等风浪,继续当个被埋在鼓里的倒楣王爷。欧阳亘轩见寒玥满是困惑不解,又得暗部私下查访打探之消息,才信了眼下闹出的风波同少女毫无关联:「此刻连城茶余饭後的热闹八卦,全是欧阳霜公然出入小倌馆寻乐,还四处搜括同你样貌风骨相似的面首亵玩。」连日未曾好好休憩的少年王爷,脸色甚是苍白阴郁的回应:「皇上找得一门好亲戚啊!」

「朕早命皇后敲打敲打齐琦老郡主一番,可朕仍太高估那两个蠢货的脑袋。」明白自己讨不着好处的帝王,这回很是体贴识趣的命双剑灵去把珵王府内,堆积如山的章摺文卷全数搬回御书房。少女神情冷淡的瞥了尚未处置完毕的公文一眼,想着是该回府仔细养神沉眠,逐起身有意向耀天帝禀退,却遭男人挥手阻拦:「别以为朕会放过你,去偏厅洗漱补足睡眠,醒後来替朕批阅剩余的奏章。」面上虽微显恼火神态,可惯於忍气吞声任由帝王压榨的珵亲王,也只能乖乖奉命照办:「微臣遵旨。」「朕喊了太子共进晚膳。」「好,多谢皇叔。」

待寒玥犹带倦意的被帝王唤醒,御书房内早已摆妥精致膳食,仔细批阅审核盖印的文牒整齐依别的放置於角落处。欧阳珉略显喜气调皮的在椅上轻晃双腿,在瞧见少女一面微肃袍襟,一边聆听耀天帝话语的朝前厅走来,男童黝黑闪亮的眼瞳不禁闪过一道诡谲光芒。他的父皇素来不近女色,连宠幸嫔妃次数亦把持得当,更不论纵容旁人恣意进出朝廷重地的御书房。即便後宫盛传玫婕妤深受帝王怜爱,有望怀胎产下皇嗣封妃,但小太子却直觉认为一切仅是障眼法罢了。反随年岁增长,文墨心计愈发饱实深沉,欧阳珉开始琢磨自己可能接受断袖之情。

小太子不傻,或该说他不仅继承欧阳亘轩骨血里的多疑善谋,又日日接受各方权威的教导指点,早推测出自家父皇和他最喜爱的铮哥哥间,似是存着迥异亲昵的干系。不过铮哥哥生得好看,脾性温柔且甚宠自己,办事手段高超果决,怎麽瞧都是岁数大上人家一轮,喜怒莫辨又残忍无情的耀天帝占便宜。这些小九九心思,欧阳珉自然不敢表露半分,以免被澜沧国主抽筋扒皮。谢过寒玥替自己挟取的清蒸鲳鱼,太子顶着帝王略微阴沉的注视,难掩好奇的询问道:「铮哥哥,你可会迎娶郡主所的远亲为妃?宫里到处讨论这事呢!」

「倘若殿下是臣,您将有何作为?」早从离魂青冥那儿得知所有来龙去脉的少女,一边感叹单心葇手腕缜密险恶,一面松下内心悬挂的不安心绪。宰相夫人不着痕迹的令欧阳霜撞见京城最负盛名的男倌儿,又引着对方瞥见容貌同珵亲王几分相似的倌仆,後续自是无需多动手脚。依照欧阳霜刁蛮无脑的性子,这盘棋局定将走向他们料算的结果,现下果真让耀天帝怒火滔天。欧阳珉小心翼翼的瞟了脸色难看的自家父皇一瞬,尔後谨慎徐缓的回答:「本太子…会选择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并彻查幕後主使者为何人。」寒玥平淡的道:「嗯,如此便好。」

伸手替小太子添碗荠菜干贝羮,少女并未再针对欧阳霜一事多做回应,而是请托离魂去趟菅霞宫,替自己传话给向翦:「帮我转告薛瑷,这後宫嫔妾谁该捧杀谁该踩踏,由他自己好生琢磨。」鬼剑剑灵不置可否的点了头,随即消散身影远去,耀天帝则盯着适才离魂出现之处,语气略显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把朕的皇宫当成什麽?」「大抵是未来居所。」随口敷衍帝王问话,寒玥果断无视一脸呆滞的欧阳珉,头也不抬的开始用膳。她当真疲乏的紧,又想快些恢复内劲好召唤逐日睚眦回归身边,势必得把握时日入紫晶棺闭关修练。

「你能这般想,实是令朕感到讶异。」薄唇弯起愉悦弧度,欧阳亘轩先是为少女添了几筷翠缕面,後又陆续捡了寒玥偏爱的汉川荷月、珊瑚白菜卷、蟹肉双笋丝等菜肴,最终挪了盘奶油松瓤卷酥及一盅银湖雪蛤至珵亲王面前:「政务劳心劳神,你且多吃些滋补膳食养身。」小太子瞪大双眼的看着自家父皇,帝王此番明显讨好的举止,简直变了个人似的,吓得欧阳珉胃口顿时缩减。直至手边的翡翠碗碟被少女轻敲一响,东宫太子方回过心神望向少年王爷:「铮哥哥你…」寒玥无意回覆孩童的疑惑:「快些用膳,等会儿要校考你几题学问。」「…好。」

反观近日处在话题浪尖上的欧阳霜,虽是寻了几个替代品同自己玩乐,可怎麽看就是无法顺心合意。一把推开正往她怀胸靠去的男倌,欧阳霜难掩烦躁的将人全吼出房寝:「滚!把他们全轰出郡主所!」「奴才遵命。」「小郡主饶命啊!」「郡主!郡主!」「这是在闹什麽!?」齐琦老郡主瞧见这番乱象,好些次都快喘不过气来,又被任性妄为的外孙女伤透心神:「霜儿,你可是要气死外祖母才甘心?」「外祖母,您便帮帮霜儿,让皇上下旨命珵亲王迎娶我吧!」花季少女满是哀求的扯着老妪的衣袖:「霜儿想当珵王妃,想当欧阳寒玥唯一的妻子啊!」

「胡闹!你这孽障莫要再提此事!」「为什麽?为什麽霜儿不能嫁入珵王府?朱家庶女和黥婒身份低贱,样貌更是丑陋不堪,恐怕两人皆生不出孩子呢!」「你想公然抗旨,陷亲族於不义吗?」老郡主气得浑身不停发颤,简直想拿刀剖开自家外孙女的脑,好看看里头到底装些什麽:「是我太宠溺你了,养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只想成全自个儿的私心。」想起这几日欧阳霜四处开罪权贵,甚至当众讥笑诋毁珵王妃及慕容琽,齐琦老郡主不禁头疼欲裂,无奈奴仆管不住外孙女的刁蛮行径:「皇宫年宴即将到来,届时皇上和太皇太后会宣布赐婚,你莫胡闹!」

见外祖母无意替自己求得良缘,花季少女气得大哭尖叫,并将房寝膳食破坏挥洒一地:「我不要嫁给慕容琽!我不要嫁给死太监啊!」「来人,看好小郡主,不准她踏出房寝一步。」老郡主不愿多费唇舌开导欧阳霜,内心虽是颇瞧不上文弱的当朝宰相,又暗笑珵王妃出身极其下品且无法生孕,但珵亲王却是万万不能得罪。命人锁好外孙女的居所,并将那些小倌全数打发出府,老郡主一面哀声叹气,一边搭扶着老嬷嬷的腕回至寝间:「但愿霜儿能明白我的苦心,别怨上我才好。」老婢女温和的劝慰道:「小郡主聪慧,定会懂您的用心良苦。」

「难得外头闹得乱糟糟,素来铁血狠辣的珵王府却没动作。」劭舜英捻着指尖银钗,漫不经心的挑着烛火,仪态端是雍容贵气的斜倚在贵妃禢上。江贵人难掩妒忌的盯着对方发鬓间的翠蝶镶红银步摇,及腕间配戴的金缕含珠双镯,涂抹脂油的唇则勉强弯起讨好笑意:「想来是被如狼似虎的欧阳霜吓到,龟缩在王府内不敢吭声。」「呵…王爷是怎般人物,岂会怕那没脑的白痴。」劭昭媛先是轻讽江菀青的愚蠢,後将目光转向沉默不语的朱贵人:「听说你那堂妹被人闹上府邸,朱尚书可有後招要对付欧阳霜?」朱杜若摇了摇头:「毫无动静。」

劭舜英微颦了颦眉头,倒是摸不准珵亲王的意思。中书令在她入宫前夕,曾告知她後宫权势兴旺的后妃,多半倚仗珵王府作为靠山。官宦贵女想讨得好处,自是得彼此联系结盟,她身为官家嫔妾中家世样貌最是出众者,当引领诸位嫔妾抗衡后妃。可惜吏部邬家的邬婕妤性情柔婉,不愿干涉这等烦心事;吴尚书的嫡女明显遭帝王厌弃,一个六品才人根本毫无用处;白萝妋则更不用说,任谁皆知白将军乃翼王爷昔日副官,哪会同她一道相处。最可恨的是那年氏荡妇,夜夜霸占皇上恩泽,还像个妓子般淫声浪喊,巴不得旁人知她正享受帝王宠幸。

「陛下今夜又翻了那贱人的牌?」送走江贵人和朱贵人後,劭舜英冷着如花似玉的美艳脸庞,并暗掐着袖中的喜鹊锦帕询问自个儿的贴身婢女:「这是第几天了?」「回娘娘,皇上今夜是翻您的牌,刘公公才刚遣人告知啊!」芃儿满怀欣喜的替自家小姐梳妆打扮,好让耀天帝能提了劭昭媛的位份。回忆起男人俊美非凡的样貌,体贴深情的凝望与呵护,还有床帐间令人羞红迷恋的作为,劭舜英不禁咬了咬涂染粉嫩花胭的唇瓣:「去把那套水漫霓纱舞衣拿来。」另一名贴身婢女-曼禄随即欢声应诺:「奴婢这就去拿!」

隔日,後宫嫔妾依稀听闻长乐宫那位权臣贵女,被自家陪嫁丫环给爬上耀天帝的床。不光如此,帝王在宠幸宫女後,更是柔情四溢的称赞其『嫮目宜笑,娥眉曼只』,随後便封为六品才人,赐号为『嫮』。荣兰贵妃罕见良心大发,命新晋嫔妾搬居缨贵人旁所,由太清殿的主宫-宁妃全权管辖。劭舜英不仅被曼禄气疯了脾性,後又遭向翦饱含恶意的提阶宫牒给怒红双眼,恨不得徒手砍杀对方。平昔受尽冷眼讥嘲的吴嘉昕,从才人之位晋升四品婕妤,而深受众人忌妒的年伊人,则晋为正三品的玫修容,同劭昭媛平起平坐,甚至因封号隐隐压在她上头。

「太精彩了!」相较後宫嫔妾各个又气又妒,甚至开始审问贴身宫女等事,珵王府的女主人笑得无比欢快得意。寒玥略显无奈且好笑的对黥檀道:「你这招釜底抽薪还真损人,想来那宫女的脂粉蔻丹物,都是你替向翦私下张罗且送进宫去。」「我只不过推了一把,让那自视甚高的傻蛋晴天霹雳一回,更何况耗费体力活的又不是欧阳亘轩本人,谁受宠都一样。」轻摇手中铁扇,清俊儒雅的男子意有所指地说:「想找个适合的处下去,至少得洁身自好才是,王爷可认同?」少女不置可否的轻笑附和:「是,王妃最有理了。」

两人沉默的品茗半晌,少年王爷方慢吞吞的道:「是时候闭关沉眠,王府事务便拜托你照看。」「你且放心修练,该尽快找回的东西,还是赶紧弄回身边比较安全。」掐指算了算时日,黥檀琢磨着自己该如何度过少女沉眠的生活:「耀天帝答应你了?」「陛下已下旨让王府先行休笔,剩余政务将由他亲自审阅,封印当日亦无须到场。」毕竟帝王得了最想要的答覆,自然不再步步逼紧,反是放手任寒玥自个儿翱翔。思及身骨日渐疲弱的欧阳啸,少女难掩忧思的说:「爷爷那儿得留心劳神些,虽然他总不愿开口,可张太医让我…」

「爷爷长年镇守边疆,要养回气神需多费点心思。」探手握上寒玥的柔荑,黥檀语调温和的安慰她:「王府存有大量稀有药材,张太医又是太医院之首,爷爷定会康复。反观你的内伤,至今仍尚未调养完毕,不如快些入紫晶棺修练,王府由我打理即可。」「嗯,那一切就拜托你了。」待男子确认少女已陷入沉眠後,逐起身徐徐步向翼王爷所居住的阁楼,门处早已有名小厮提着灯等候他到来。抬脚越过门槛,只见气势依旧威迫的老者,正忙着把棋具摆妥位置,同时开口对自家孙婿道:「玥儿去修练?」「是,才刚进入沉眠不久。」

「黥老可秘密入京?」「预计是明日丑时抵达城门。」「想办法让豫始入宫成为太子侍读,别让玥儿护太紧,又不是在养孩子。」「她都把欧阳珉当孩子在培养,还差这一个吗?」听了黥檀这话,欧阳啸不禁低笑出声:「她想让小太子稳坐东宫,自是用尽心力抚养教导,不然要让她亲自生孕?」黥檀面露一丝扭曲不悦,显然无法接受寒玥替耀天帝诞下皇嗣的事:「爷爷莫糟蹋她。」「唉…这世代该由你们这些年轻人接手,爷爷已经老了,熬不过几天好日子。」「焚榰向您保证,定会拚死护寒玥安全无恙。」「那玥儿日後,便拜托你照顾了。」「多谢爷爷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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