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沉而悠远的钟声传遍石楼。
关绰竟觉得有点无聊。
他们任务以外就是自由时间,随便发挥,她不是勤奋的人,不会想要搞些事来磨练自己,当然也没有增进武学突破自我的念头,功夫够用就好。如今回楼已过两日,好不容易耳根子终於清净,她却找不到事做。关绰拄着下巴,她以前一个人在干什麽……
瞥见桌上一本夹着书签的书,她眼睛一亮,还没看完呢,来看书吧。
才正要翻开,门口就有人叫她,爽朗的声音让她整个人抖一下。 「你在干啥呢?」看到一张冷脸来开门的女子,樊泽展颜笑开。
关绰不答反问,「你来干嘛?」 樊泽道:「我来告诉你半个时辰後有大会,长老要说事情。」伸长脖子好奇东张西望屋内。
「我刚刚有听见钟声了……」关绰正想说你请回就见樊泽一闪身溜进屋里,「欸,你!」她想拦住但人已自动拉过一把矮凳坐下。
「你这里好宽敞喔。」樊泽打量四周,床、桌、柜再无其他,实际空间和他一样,是因没什麽摆设的缘故。
关绰知道赶不走,只好关上门走到一旁跟着坐下,「东西别乱动。」又拿起方才的书继续。
樊泽奇道:「你在看书……⟪酉阳杂俎⟫,你喜欢看这种?看完借我吧。」
关绰敷衍一声,翻页继续看。
樊泽绕到墙壁旁,欣赏上头挂着各种刀器,长剑棍刀匕首弓箭闪烁寒寒银光,显然主人很爱惜,时常保养擦拭,他扭头看到一根细长银针插在瓶子里和匕首差不多长度,有些疑惑问道:「这怎麽用?」虽然比一般的针粗一圈,但造成的伤口太小了,不足致命。
关绰瞥眼,认出那是刺杀姜和明的钢针,道:「直接刺穿头盖骨或耳朵,出血少,看不出外伤。」
樊泽哦声,把钢针插回去,比匕首更易藏身,用得好的话挺不错,但太细致了不适合他。他在屋里踱步,看到窗旁有一石缸,又上前瞧看,水面绿萍飘荡,萍下可见游来游去的红影……
「你养鱼啊。」樊泽道。
关绰嗯了声,翻页。
「你很喜欢鱼?」
关绰道:「还行吧。」
「你很喜欢吃鱼?」
关绰道:「还行吧」
樊泽指着石缸,「那你吃他们吗?」
关绰一顿,「不吃。」翻页,「都养了还吃。」
樊泽不服,「养了也可以吃啊,外面的鸡猪牛羊哪个不是养出来?」
「不吃,太小了。」
樊泽喔喔,「所以养大你就会吃?」
……
本以为屋内什麽都没有,他很快就会没趣离开,但樊泽照常发挥本事,东一句西一句,关绰被吵得没办法专心,真是熟悉的聒噪……熟悉?也是,都烦了一个多月怎能不熟悉。
见她阖上书本不看了,樊泽道:「既然不看书那一起走去大厅吧,等会要开会,现在慢慢走去刚好。」
关绰想想也是,在屋外烦总比在屋内烦好,可以透气。
樊泽见她系上披风知道这是要出门了,乐呵呵的跟在旁边,看,并肩走多好啊,比之前外头那会跟在她背後追好多了。
一人绷着脸一人乐着脸,走在一起怎麽看怎麽怪异,像此时阴晴不定的天气,也不知下一刻是晴是雨,但乐着那人浑然不觉,很积极很主动在攀谈。
「你三年前为何出楼啊?」樊泽转头看旁人问。
这麽问当然指她擅自出去那次,关绰目光直视前方看也不看他,「大家都知道的事你不知道?」脚下平稳迈步。
「哦,我知道。」樊泽摸摸鼻子,顿了顿,又问,「为何要杀他们仨?」
「跟你没关系吧说练刀试手你信吗。」前方是转角,关绰迅速一转,甩开两三步。
但樊泽很快就追上,「我想了解你,想知道你以前的事。」然後那晚为何露出那种表情,但这句他没说出口。
「没必要跟你说。」关绰沉声说道。
樊泽只觉得速度有些加快,但要跟上也不是什麽难事。「其实大家在进楼前的日子都很苦。」他说道:「没有人出生是为了进石楼。」
关绰不理睬,步履如飞,披风下摆随步伐迈进卷荡起落,如层层浪波。樊泽继续道:「像我,是因为全家在山路遇匪,爹娘都遇害了,剩我一人在树林不停跑。」他当时害怕得要死,跑两步摔一步……「後来被上头的人捡到,就来这里了。」
关绰突然停下脚步,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麽?」
「我想说……」樊泽转到前头看着她,「很多事情都过那麽久,可能当时要你命的事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何苦为此压抑隐忍、郁郁结心,拒人千里之外?岁月如流水,日子要向前看,况且……这世上比你悲惨的大有人在。」
比我悲惨的人麽……说起来她的双亲都还健在呢,不如他。
樊泽见女子嗤笑一声,正要困惑,女子已上前扯下他的衣领。
「所以呢?」关绰平视眼前人,从没听过这麽荒唐的话,「我就该笑吗?」
被世间坎坷蹂躙踩碎的人多得去她知道,一比下来自己也不是多可怜多凄凉她知道,她都知道……所以呢,她遭遇的那些事就很快乐吗。
她道:「我不如你潇洒,但,子非鱼安知鱼之苦?」
别自以为是了。
廊下女子推开人离去,徒留男子木愣望着那背影,垂下肩膀。
清风拂过,廊上风铃叮当悦耳,是寥落画面里的唯一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