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國之北:鳳臨於淵 — 1-1

嘉恒历三年夏至

「陛下。」玉丞相跪坐在席上,玉笏版就放在他的右手边,藉着窗外反射的光芒,他不必抬头也能清楚瞧见跟前君王的脸色。

极度不佳。

不仅脸色不佳,就连精神与耐心指数似乎都要到达了底线──

「有事就快说。」连日来的噩梦正慢慢的耗损他的元气,再拖个几日下去,恐怕他就是最早死的君王了。

「关於开放国库赈灾的详细细目与圣旨,已经送至各城城主手里了。但依微臣推估,若气候再这麽异常下去,国库连连亏损也是会吃不消的。」

「那玉丞相有何高见?」乌绍抬眼,那冷冷的视线让玉丞相吓的低下头去。

「这……」玉丞相着实迟疑了好一会儿,等到乌绍都不耐烦了,他才决定把自己不知道讲过几百遍的说词再继续说一次。

「王司政,后司丰,还请王上多向天帝祈求,斋戒茹素、净身沐浴……」

乌绍直接打断玉丞相的话,语气里透着些许寒气。「玉卿跪安吧。」

「王上?」

见玉丞相仍在原地不肯移动,乌绍不高兴地一甩袍袖,从王座上走下。

「赈灾一事你自己看着办,不用来问过朕了。」

语毕,早已领着一干人离开承德殿,独留玉丞相仍一人跪坐於王座前。

观星塔,乌绍坐在主位上,司梦司辰各待侍左右。

「朕最近常做一个怪梦。」

许久,乌绍才讷讷的开口。司梦司辰面面相觑,最後一致回答:

「微臣洗耳恭听。」

「朕在梦里,走在很硬而且很烫的石头路上,身边全是轰隆作响的铁盒子与铁马呼啸而过,还有盖得很高很高的灰色建筑,然後,朕看见了她。」

乌绍眼光飘向很远很远的山黛,似乎连思绪也一起跟着他回到梦中。

「那白玉雕琢的灵蛇环朕断然不会看错,就挂在那骑着快马的姑娘手上,朕追了她追了好久……

司梦与司辰垂首静静听着,彷若也跟着他们的皇上回到了梦里。

***

这一天,天气超热,在全球暖化的催化下,气温逼近35度C。

於是季黎尔在骑车下班经过某个穿着古装的男子身旁时,忍不住放慢了速度,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看看那身衣服,至少有三层吧!演戏果然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啊!她在心里想着,然後将注意力重新转回马路上。

她在车阵中穿梭,行进产生的风吹散了一些闷热的感觉,因为切换车道所以不时的察看後照镜,但从镜里看见的景像却让她不由得胆战心惊,不自觉将速度加快,一个转弯进了小巷,最後停在一间小宫庙前。

车子一熄火,脱了安全帽,她立刻逃进宫庙里,手持三柱清香,赶紧跪在地上拜了好几拜。

天啊!刚刚那是什麽东西?居然可以跟的上时速50的机车速度!她不会是真的撞到鬼了吧,还在大白天之下?

可是,大白天耶!啊不对,现在已经五点了,只是因为天色太亮所以造成的误解。

黎明黄昏,所谓的撞鬼时分。

一想到此,季黎尔更加肯定刚刚在路边看到的那个古装男子是个道行高深的厉鬼,竟然可以在烈日炎炎之下追她,想必是冤情深重,但看他那装束,就算有冤也难伸了。

总而言之,不要来找她!

是的,季黎尔有一项天赋,她可以见到无形之间的众生,自从十岁时那场车祸夺走了她爸妈的性命,一家三口只有她毫发无伤的幸存下来开始,就见得到了。

父母双亡後,黎尔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也因为天赋的关系,闹了不少事情出来,爷爷奶奶请来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开示,说此女带天命而活,福泽绵延,同时给了一只手镯,让她戴在身上,说是可以避邪驱祸。

可即使她努力的闭眼狂念往生咒,还是感受到一股沉重的气息正在逼近她,然後黎尔感到戴着玉镯的左手被猛的一拉,整个人被拉离地面。

啊啊!耶稣圣母天父观世音娘娘──

「你的冤情我没办法帮你,去找别人吧!」黎尔惊恐的扯开嗓子,想也不想得就把三柱线香往前一戳,正好戳到那只抓着她的大手,左手因此获得自由,她赶紧连滚带爬退到神像旁边,抓起不知道是哪尊神的像就举在面前。

乌绍真没想到戴着信物的女人会忽然来这一招,吃痛得後退一步,漆黑如墨的双眼狠狠瞪着躲在小小神像後的女人。

「不要以为躲到神後面朕就不敢过去!」

被他一吼,黎尔可谓是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出去,可是长年在急诊室工作所累积起来的心脏可不是被吓假的,拍了拍左心窝,定了定心神之後,决定好好地跟厉鬼讲道理。

「不管你在人间还有甚麽眷恋,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继续在人间徘徊只会一直错失轮回的时机,甚至可能遭天罚,所以别再继续错下去了,快去投胎吧!」

乌绍一听,总算明白这女人怎麽会看了她像见了鬼一样,跑得像飞一样。

下一秒,一抹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她面前,啼笑皆非地看着她。

「行啊,你跟朕回去,朕的心愿就了了。」

一听,黎尔的双眼瞪得比铃铛还大,连连往後退了好几步。

这这这、这厉鬼要把她一起拖进地狱啊!难道是处男鬼吗?

「不不不,咱们人鬼殊途,还是请大哥自己去地狱报到吧,恕小女子不奉陪!」

黎尔紧紧盯着慢慢靠近她的乌绍,心跳咚咚咚的越跳越快,同时也看清了他的样貌。

这样一个又高又帅的帅哥居然是处男鬼,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他是人的话该有多好啊!

乌绍看着眼前惶恐的小女人,觉得好像有些眼熟。

忽然,戴着玉环的左手又被抓住,黎尔整个人尖叫着被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心跳声相互重叠──

等等,心跳声?

「你是活的?」她抬眼看着那张刚毅的俊脸,而那张脸上正挂着一抹戏谑的微笑,黎尔脑羞的以最大的力气拍开他的怀抱。「你干嘛不早说!」

「朕自然是好好的活着。」直到这刻,乌绍才不悦地皱起眉。

要他死,谈何容易?

「那很好,活着很好。」轻松地吁出一口长气,抽出手拍拍乌绍的肩头,然後爬起来将神像摆回神桌上,对着祂拜了拜。「辛苦你了,这大热天地还要穿这样拍戏,一定很累吧!告诉我你拍的是哪一部戏,就算只是配角我也追到底,不过照我看你长这个样子,一定很快就红了啦!」

乌绍看着眼前叽叽喳喳的嘴吧,脸上表情越来越困惑。

这是他听得懂的话没错,可是为何全部连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什麽戏?什麽配角?你要追什麽?」

见乌绍一脸困惑,黎尔脸上冒出无数条黑线。

这种情况,她好像也在某部戏里看过,是男主穿越到现代的穿越剧!

所以说,没有千百年的厉鬼,站在眼前的是来一不知几千年的老灵魂?

「唉啊啊啊啊,今天到底是甚麽日子啊──」黎尔揉着额头,头疼的看看眼前站的直挺挺的男人,再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黄历,瞄了一眼,险些没昏倒。

六月初六,宜出行、嫁娶。

「你们这儿的人真奇怪!」黎尔还没回过神,乌绍的目光盯着眼前走来走去的行人,那些人穿着短袖短袖,露出雪白的胳膊大腿,男子如此穿便罢,可竟连女子都这麽穿!「实在是太不守妇道了!」

「因为热啊!」黎尔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正好看见一对情侣浓情蜜意的走过去。「这跟妇道不妇道有甚麽关系?」

「未出阁的姑娘家怎麽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跟男子搂搂抱抱!更何况还穿着如此暴露!」

「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穿的,不喜欢你可以不要看。」黎尔回的淡然,不把他的愤怒放心上。

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家了,但是按照剧情发展,她是不是应该要将这个男子带回家?

「你有地方可去吗?」

「你去哪,朕就去哪。」乌绍说话时,眼睛瞄过那只戴着灵蛇环的玉手,然後目光往上停留在那头剪得俐落又挑染的头发,忍不住念了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姑娘此举真是不孝。」

黎尔瞪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开口:「我双亲和爷爷奶奶都不在了,孝与不孝有甚麽关系?」

那一瞬间,乌绍看着她的眼光明暗交杂,下一秒还没看清朝他砸来的是甚麽东西,下意识反手接住。

「哇,身手不错,看来你会武功呢!」黎尔此刻已经站到她的小绵羊旁边,看着手上抱了一顶安全帽的乌绍。「快戴上,要走了。」

乌绍就这样在指导下戴起那所谓的安全帽,默默将自己的冠冕拿在手上,决定先跟着戴着恒后信物的姑娘走一趟。

爬上铁马後,被黎尔要求把手环抱在她的腰上,这乌绍就有点不同意了。

「姑娘,男女有别,朕还是自己下来用走的吧。」

黎尔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勉强,便说:「那你抓着後面的把手吧,抓稳了别掉下去。」

甚麽玩笑话!乌绍虽贵为天子,但好歹武术骑射样样不差,摔落马下岂不让人笑话!

「就这样,抓好了。」

说着便催起油门,风声与风景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乌绍十分惊奇。

世上竟有马能够跑得这麽快!

既然决定了把乌绍带回家,首先就是去置办一些生活用品。

小绵羊在道路上驰骋着,乌绍目不转睛的看着呼啸而过的风景,五颜六色的招牌和霓虹灯闪的他转不开眼睛,黎尔在停红灯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对於他的表现皆在意料之内。

云淡风轻的,霎时间却听到一声震天的碰撞声和尖锐的煞车声。

两人不约而同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出事的是一台箱型车和一台机车,厢型车在撞到机车之後又往前冲了一段,撞到分隔岛才停了下来,而机车则是整台面目全非倒在一旁,机车骑士因为撞击的力道倒卧在路边,鲜血流了一地。

见状,已经有人开始拨119和110,黎尔则是找到一个最近的地方停下小绵羊,快速丢下安全帽,扯着乌绍就奔到了马路之中。

「姑娘,你……」虽说古代也是有马撞马、马车撞马车的祸事发生,但是都不曾如此严重。

看着倒在血泊中失去意识的伤患,乌绍想到以前还是皇子时被派来刺杀他的杀手们,最後杀手们的下场便是如此,倒卧在血泊中咽下最後一口气。

这大概也没救了。

「把你的衣服借我!」看了倒卧血泊中的骑士一眼,黎尔不由分说的直接扯下乌绍身上最外围的那件衣袍,找到出血点以後直接做加压止血,然後命令乌绍紧紧压住,接着脱掉伤患的安全帽,检查意识和呼吸心跳。

血胸、肝脏破裂、左脚有开放性骨折、可能还有脊椎骨折。

身在急诊室多年,黎尔已经熟门熟路地做完一轮评估,接着从包包某处挖出一只特大号的空针,摸到肋骨最下缘,快狠准的插了下去,一股鲜血慢慢注满针筒。

乌绍心惊的看着黎尔的动作,惊道:「此人与姑娘有何仇恨?」

黎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扶了一下眼镜,一抹血痕就在她脸上出现。

「我这是在救人。」说这话的同时,她摸了一下伤患的颈动脉,心里暗叫不好。「你压好那个位置,等等都不要跟我说话。」

接着黎尔很快就CPR的准备姿势,开始按压伤患的胸膛。

乌绍听到没有心跳了,心里第一个想法便是此人已死,正准备松手,就被黎尔又压了回去外加警告一番,更加看不懂眼前的女人到底想干嘛。

除了黎尔以外,也有热心民众在他们周围放了告示牌,围出一个空地,帮忙引流车辆。

很快的,救护车来了,急救员接手黎尔做到一半的急救,从第一线抽开身的她则快速的和另一名急救员交班。

而乌绍早早被赶去小绵羊旁边等着,穿着古装又气宇轩昂的他道是让许多路人经过时又多看了好几眼。

过了不久,黎尔总算处理好那边的事情,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乌绍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身血迹,额际上还挂着汗珠,迎着微风朝他走来,不知不觉间竟觉得这样的她别有一番英气。

果然北国的皇后就该如此。

「戴上,我们要回家了。」

发楞中的乌绍被钢铁头盔砸了个满怀,瞬间痛得回神。

这真是个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回去後一定要跟左太尉说一下让他着手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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