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掌心是冰凉的触感，姜胜允这次松开以後，她没有逃跑，只是瞪大眼看着他。
「明天有时间吗？」
意料以外的问句。所有的准备都没有用，李昕又当机，僵硬地发出了喔的音节。
然後他笑了，拍拍她的头，像她看见过的那样。
李昕觉得自己大概有点怪。在这样的瞬间，看着他眼里倒映出的自己，她竟觉得有些悲伤。
回到住处时室友都睡了，她轻手轻脚地爬到上铺，把自己缩得小小的，把整个身子都裹在被子里了，还是觉得冷。大概是感冒了。
那晚她做了一个很安静的梦，梦里有姜胜允的背影，有一直追在他身後的自己，她觉得自己好像追了一世纪那麽久，他才终於回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姜胜允。
然後她就醒了，发现自己在哭，之後便再也不能入睡。
她抱着膝盖，看着萤幕上新增的联络人，确认似地又点开一次。
胜允。
都说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那麽，一切会变好的。会的。
李昕咬着下唇敲字，「抱歉，地铁人有点多，刚刚才上车，可能会晚到几分钟……」
那头很快回复：好的，慢慢来。
「既然都已经过了最难的那关，接下来把他当作普通的男生就可以了。」昨天离开以前朴光海是这麽说的，「加油啦toughgirl，再见。」
再见，希望还会再见。
到站的警示音响起，她看着像是教科书般的对话，快步走出略显空旷的车厢。
约定的地点是江南的咖啡厅。
李昕甚至不用看手机地图，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和蔡以融来过同样的地方，她还笑着说：「下次来我对面就是姜胜允了。」
怎料到会成真。
平日上午，并不是人多的时间，李昕悄悄上了楼，一发现那人就傻了，远远躲着不敢上前。
他坐在二楼靠窗的角落，背对着她的方向，白色的棒球帽压着有些蓬松的金发，悠闲地交叠双腿，直筒牛仔裤整齐地反摺了一小截，搭上他常穿的那双白色球鞋，可以看见脚踝。衬衫袖口松松垂落，露出骨感的手部线条，是很修长好看的手。曾经有次专辑的概念照就是让他做了手模，李昕冲着那张封面就买了好几张一样的专辑。
朝阳落在他身上，细细密密镀上一层微光。是连细节都闪闪发亮的人呀。
李昕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球鞋，用几分钟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慢慢地往他的方向走去，努力用最平常的语气开口：「等很久了吗？」
「不会，我也刚到。」姜胜允放下手机，双手交叠，「要喝点什麽？」
李昕听了这话，低头要从小包里掏出皮夹，几乎是立刻就被他按住，无声却不容拒绝地笑。
她只好说冰美式，知道他最近在戒含糖饮料。
「等我一会儿。」
李昕看着面前的人站起身，低着头在柜台点餐，心里想：又是公式般的发展。
但这一切是多麽不寻常？她暂时不愿去想。
姜胜允很快带回两杯冰美式，吸管已经插好，李昕说了声谢谢，像小鼠一样用两手把饮料捧在身前，吸了几口就开始咬吸管，直到发现姜胜允带笑的目光才难为情地重新正襟危坐。
「今天的默契也是大发呢。」姜胜允说着，自己也意外。明明没有提过只字片语，两人却穿得惊人相似──白衬衫牛仔裤，甚至是同一款球鞋。
「该不会是调查过？」他开玩笑道，发现对面那人表情微妙，又打量了一下，在短暂的沉默中突然想起什麽，就听见李昕有些心虚的声音：「抱歉，这次没带行李，只好……」
昨晚是素色的黑色上衣，今天只是把罩在外头的衬衣扎进裤头，就成了完全不同的路线，也难怪姜胜允没发现她穿着同一套衣服。
他有点窘，但很快注意到话里的疑点，「你不住在韩国？」
「嗯，我住台湾。」
「那……什麽时候回去？」
「今天。」
发现对面的人瞳孔地震，她才又补充：红眼班机。半夜的。
「所以是为了看偶运来？」
「不是啊，」她摇摇头，「是为了看你。」
姜胜允懵了。的确明显感觉到态度和昨晚截然不同，个中原由他还推敲不出个所以然，就被直线冲撞。
但也只是一瞬间。
「那今天多看一点。」最後他这麽说，伸手轻轻取掉她落在颊上的睫毛，自然地像是本来就应该如此。
韩国人的约会都像有SOP，餐厅咖啡厅看电影，所以当姜胜允带着她往隔壁的电影院时她并没有多惊讶──倒是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惊讶。
座位在靠前排数的角落，是开演了几分钟之後才摸着黑进去的，坐下没多久姜胜允就离席了，再回来的时候抱着爆米花和饮料。
「刚刚演了什麽？」
耳朵被搔得痒痒的，李昕低声回答：「没……就是打架。」
还好，他说。
还好，她想。
这里很暗，他看不见她此刻肯定通红的脸。
李昕的韩文并不是太好，应付日常用语还勉强行，真的顶不住了就用英文，但要看电影还是有点吃力，很多台词还没理解就过去了，幸好艺术是不分国界的，只看影像也能了解剧情，当然恐怖的画面也还是被吓了个够呛。
後面的情节她其实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有人死了，好像没有，但她记得他掌心的温度，记得他薄薄的茧，记得十指交扣的时候，他会轻轻地玩她大拇指的指甲。
姜胜允在结束前不久又离了座，这次没有再回来。一直到片末的演员名单都跑完，李昕才抱着两杯饮料走出影厅，走了长长的坡到地铁站，在飞驰的列车上才点开了那人的讯息。
──所以结局如何？
「太喜欢了，没看到真的很可惜……」
发送後几秒就来了电话。
「你现在在哪？」
李昕没说话，车上正好广播：下一站，舍堂……
「现在就要到机场了？」
「嗯，你呢？」
「我在……」那端听得见风声和他的轻笑，「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李昕一顿，「……木洞？」
「不是！」
「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呀，但当时只能那样说。公司让我们保持的界线，过了不好。」
既让粉丝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同时不真的让任何一个成为真正特别的──言下之意是，跨越界线的此刻，她已经是他的特别。
他知道她听得懂。
「下次见面的时候真的给我吧，那个卡片。」
姜胜允收起手机，抬头看身前的坡，不知不觉扬起的嘴角很快抿直。
压低帽子，他低头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