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深深
袁初坐在客厅的绒毛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边缘,茶几上摆着笔记型电脑和几本摊开的原文书籍,右手边放了杯温开水。
他浏览着网页,一边拿着笔在书上做注记,神色沉静而专注。
手机就放在一旁,毫无动静,像死了一样。袁初分心瞄了一眼,转着笔,脸色又沉了沉,叹了口气。
电话响的时候,袁先生正在书房找资料,懒洋洋地瞥了眼书桌上的手机,不急着接。
不可能是他期待的人。
小朋友一般只传讯息,主动打给他的次数一根手指头就能数完。
拿起手机慢悠悠地走到了落地玻璃窗前,拉起窗帘往外看,灰蒙蒙一片。
「喂,怎麽了?」
『小初,现在有空吗,帮我个忙?』
「什麽忙?」
『你嫂嫂今天值班,私人手机没带,我现在走不开,帮我送去给她?』
「哦,好。」袁初看着玻璃上的雨滴,用手指虚虚地摸了下,很冰。
『你怎麽了?』袁予谦纳闷道:「谁惹你不高兴了,还是又失恋了?」
弟弟的感情生活,家里人都很关注。闲聊几句打听情况,已经成了习惯。
袁初倒是很老实:「是我惹人不高兴了,没失恋。」都还没恋起来,谈不上失恋。
他拉起窗帘,闷声道:「我现在去你家,挂电话了。」
挂上电话後,袁初衣服也没换,抓起车钥匙,邋里邋遢地就出门了。
二十分钟後,袁予谦错愕地看着在大门口的弟弟,一句「你也太快」就脱口而出。
袁初面无表情:「别说男人快,真没礼貌。」
「......」并不打算和小七岁弟弟斗嘴的哥哥。
「那两只怎麽不在?」他哥和嫂嫂有一对龙凤胎,今年五岁,爱说话的年纪,袁初总喜欢和他们抬摃。
「昨天去爸妈家住了,你明天晚上回家就能看见他们。」袁予谦拿着保冷袋交给袁初,里面除了手机,还有一个装着水果的圆形保鲜盒。
「你切的?」袁初拿出盒子看了下,皱眉。
「嗯,帮我一起拿给芸汐。」袁予谦边说边往书房走,袁初自然地尾随哥哥。
「好丑。」满满的嫌弃。
「可以吃就好了。」袁予谦睨了他一眼,「你为什麽跟着我?我等等要开会。」
「哦,我想问个问题。」袁初捧着袋子,拧着眉说:「你如果把大嫂惹生气了,一般都是怎麽和好的?」
袁予谦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看他,一脸高深莫测:「我能问下,你做了什麽事,惹谁生气了?」
袁初脸色一僵,憋了半天,随手拉了把椅子在哥哥对面坐下,闷声说:「我亲了我喜欢的人。」
袁予谦挑眉:「然後他生气了?」
「他不生气,只是还没原谅我。」袁初回答的很含蓄。
「嗯,恭喜你失恋了。」要不拜个月老吧,没救了。
「我们还没开始谈恋爱。」
「然後你就亲了?」袁予谦撑着下巴看他:「了不起,真渣。」
袁初皱着俊脸,无法反驳。
「不是谈过恋爱吗?都几岁了怎麽还这麽幼稚。」袁予谦顿了顿:「对方当下的反应?」
袁初思绪有些飘,想起和深深的吻。
他的嘴唇凉凉的,有点乾燥,但舔湿了之後,很软,很好亲。
口腔里很温暖,唔着发出声音可爱到不行......
袁先生觉得他再继续想下去就要出事了。
袁予谦看着弟弟发愣的神情,没好气的说:「你可以认真一点吗?」
袁初捂着脸,低声道:「我吓到他了,他说他需要一点时间,我不知道怎麽办。」
「那就给他时间,直到他原谅你。」袁予谦解释:「我惹芸汐生气的话,一般都先道歉,然後小心的呼吸和活着,她原谅我了就会理我了,可能要很多天。」
小心的呼吸和活着?袁先生犹豫了下,决定保持沈默。
袁予谦没多做解释,掀开了笔记型电脑,按下了电源。
「他是个怎麽样的人?」
深深是怎麽样的人?
袁先生想了想:「小我五岁,是很温柔的人。笑起来很好看,他会做饭、做蛋糕,好像还会打架。」
大部分时间都自己一个人,亲近的人很少,好像特别孤独。
他其实对吕怀深的家庭不太了解,只知道他是独生子。唯一一次听他提起家人是那次去挑床垫时,他说家里有空房间,他妈妈希望她租出去。
仅有的一次。
开车前往医院的时候,袁初仍然在想这件事,无端地的不安。
周六下午,地下停车场空位很多,袁初停好车後,戴着口罩到了电梯间。
他不喜欢来医院。除了那股终年不散的消毒水味,每一位出现在这里的人,身上彷佛都承载着什麽,沈重的占了多数,他适应不来。
他看了楼层标示,进电梯後按下了七楼。
七楼病房区,分东西两侧。出了电梯,右手边是沙发座排列整齐的阳光区,但此时外头一片阴霾,雨点打在玻璃上,没有阳光,更显寂寥。
沙发椅上坐着两、三位病人,分别看着电视或和陪病的家属聊天,移动点滴架就立在一旁。
袁初其实是第一次到大嫂工作的医院,他确认了病房名称,直接走到了单位的护理站前。
他只露出双眼睛,身高腿长,站在那儿压迫感十足,护理师抬头看他,一脸不解。
「请问罗芸汐医师在吗?我拿东西过来给她。」
护理师愣了下,道:「啊,是罗医师的小叔吗?她有跟我们说,她去楼下一趟,如果你来了请你稍等,她说她很快回来。」
袁初点点头,提着保冷袋东张西望了下,注意力被护理站正对面的墙面给吸引住了。
白云和绿树。袁初眉微挑,走到了那片花花绿绿的墙前,仔细端详了起来,绿树的部分贴满了相片,似乎是同乐会、生日活动後留下的剪影。
他究竟看了多久,他不太确定,似乎只是几分钟的事。袁初视线牢牢地盯着其中一张,脑海里有一瞬的空白,伸手去碰了碰。
相片看不出年份,但距今应该不超过三年。深深和一位女性并肩而坐,姿态亲昵,两人微笑的面部轮廓有些相似。
这是深深的母亲?袁初眨眨眼睛,愣在那儿,他知道这里是什麽病房,他不愿意去想这张照片代表的意义是什麽。
有些疼。
「小初?」
一声呼唤从背後传来,袁初缓缓转过头,是大嫂。他拉下口罩,指着那张相片问:「这个男生你认识吗?旁边的人是他妈妈?」
罗芸汐双手放在白袍口袋中,不明所以地凑近看了眼,点点头:「是认识,怎麽了吗?他是你朋友?」
袁初又问了一遍:「这是他妈妈?」
「......嗯。」
「他妈妈还好吗?」袁初乾巴巴地问。
罗芸汐眉头一蹙,摇摇头:「这是病人隐私,我没办法告诉你。」
病人这词让袁先生很抗拒,不开心。
「我知道是隐私,我只是......」
「你怎麽了,你跟深深认识?」罗芸汐对这个发展感到十分为难。
「小初,你跟他是朋友吗?如果他不愿意说,你这样私下打探其实很不尊重对方。」
袁初思考着,郑重道:「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如果深深不主动提起,我就会装作不知道。」
罗芸汐看着袁初,困惑:「你跟他是什麽关系?」
「他是我未来男朋友。」这是实话,袁先生觉得没什麽问题。
「......嗯。」罗医师差点就叫警卫把人带走。
基於职业道德,罗芸汐并没有透露太多细节,但对袁初来说,已经够了。
深深是单亲,两年多前因肺癌合并骨转移,在安宁病房过世。
他固定每周日上午会到病房做志工,已经持续一年半,大嫂说他做的菜很好吃。
那张相片,是他母亲离开前最後一次过生日。
深深的母亲,是在除夕当天走的。
袁初在车里发了好久的呆,头靠着方向盘,闭上了眼。
真想见他,抱一抱他,亲一亲他,然後拐回家。
只是,深深会需要他吗?
「叶先生,两杯大杯温的抹茶拿铁好了哦。」
「谢谢!」
袁初捧着自己的热美式,坐在医院咖啡厅附设的座位区内,他喝了一小口,按亮了手机萤幕,注意着时间。
手里拿着两杯饮料的男子经过了他面前,朝他看了眼,顿了下。
视线停留的过久了。袁初纳闷地抬头看向那名男子,对方表情竟然比他还纳闷,有些滑稽。
「请问有什麽事吗?」袁初平静地问他。
头戴着棒球帽的男子眉头微拧,很疑惑地对他说:「我觉得你好眼熟。」非常好看的脸,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袁初有些无语,以为自己被搭讪了,但马上就发现不是这麽回事。
男子看起来真的很困扰,锁着眉苦思冥想後说:「想不起来,大概记错了吧,不好意思啊!」
说完人就走了,走没几步袁初就听见他手机响了。男子将手中饮料放在离自己最近的桌上,接了电话。
「深深!我到了医院了哦,没关系你慢慢来,我买了一杯抹茶拿铁给你,你等一下直接来B1吗,好,那我在星巴克等你。」
叶怀琛挂完电话後,直接拉开了椅子坐下,享受着那杯不便宜的抹茶拿铁。
他才刚喝了一口,准备滑个手机,萤幕都还没来得及解锁,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座椅被拉开,坐下来一个男人。
是刚刚他觉得很眼熟的那位。
男人身穿黑色高领毛衣,外面搭了深色系飞行外套,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面容平静,浅笑道:「你好,有时间吗?我们聊聊天。」
叶怀琛茫然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越看越觉得不得了,表情从茫然迷惑慢慢转为一脸惊惧。
完蛋了,杀手来了,他要死了。
叶怀琛将椅子往後拉了点,又喝了口抹茶,压压惊,慎重道:「你好,我是深深的室友。」
袁初傻了下:「你知道我?」所以刚刚觉得他眼熟是真的。
叶怀琛点头,表情很认真:「知道,你是深深未来的男朋友。」
从现在到未来,只是早和晚的问题,这点自信叶怀琛还是有的。
袁先生笑了,眉眼弯起来,真诚地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当好朋友。」
「我拒绝啊,我已经是深深的好朋友了,我也知道你做过什麽事。」叶怀琛表明了立场,觉得对方看在深深的面子上应该不会杀他後,胆子就大了。
「太冲动了啊年轻人,不能因为深深人很好就欺负他。」
「......」
这位朋友真的知道很多事,袁初觉得有些窘迫,但对方说的都是事实。
他的确在欺负吕怀深,似乎从喝醉酒那次被他捡到後,他终於认识深深後,就一直赖在他身边,老是让他哄着自己。
「我只是喜欢他。」袁初说。
「我知道啊,深深也知道。」叶怀琛笑道:「所以袁先生,你加油!」
「对了啊,你想吃PizzaHut吗?吃到饱的那种。」
话题转变的如同九弯十八拐,袁初显些过不了弯,愣是没回答。
「我跟深深等一下要去吃PizzaHut,你去吗?」叶怀琛看着袁初,嘿嘿笑。
「去。」袁初盯着叶怀琛,觉得这个人十分奇妙。
深深有这样的朋友他觉得挺好的。
如果能不要住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啊,我补充说明一下,我现在的身分是深深的娘家人,所以你要对我尊重一点。」
「......」娘家人是什麽?
小剧场
袁先生:娘家人到底是什麽?
阿琛: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意思
深深:未来男朋友是什麽?
袁先生、琛琛:你知道的那个意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