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开头,对洪筱瑾来说,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一天。唯一一个小小的不一样是,早上不到七点半,她就被阿庭和小妍两人准备出门的动静弄醒了。
以往的每个星期二,她会在八点被闹钟吵醒,然後发现寝室里剩她一人。阿庭和小妍这两位社会系的室友,因为有早八的课,通常在七点半就会出门;而吴可昕则习惯一早先去晨泳,再和她一起去上九点的「比较政府与政治」。
她并不想被阿庭和小妍发现她已经醒了,便维持着面对墙壁的睡姿,直到那两人离开寝室,才挪动身体躺平,盯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吴可昕等一下会不会又打电话来要她出门吃早餐?这要看吴可昕的心情了。有时候,吴可昕会先回宿舍把泳具收拾好再去上课,就会顺道帮她买早餐回来;有时候,吴可昕会把待会儿要上课的东西一起带去晨泳,然後在八点左右打电话叫她出门一起吃早餐,或者,在八点半左右打电话叫她买两个人的早餐到教室去吃。
她们一直都是这样自在随意又亲密的关系,从高中到现在。
不过,上个礼拜二,和往常有一点不同。
上个礼拜二的早上八点,吴可昕的电话和她的闹钟几乎是同时响起,不意外的,吴可昕要她出门一起吃个早餐再去上课。正当她准备下床梳洗时,她听到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在叫唤吴可昕,接着,吴可昕就告诉她,九点直接在教室见。
那是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她们各自解决自己的早餐。
事後回想,那顿早餐,似乎预言了她们的决裂。
还不到预定起床的时间,她本想赖床赖到闹钟响或吴可昕打电话来,但今早的脑袋却异常亢奋,一点倦意也没有,只赖了三分钟,她便毅然决然的掀开棉被下床梳洗。
吴可昕终於获得了能在校际比赛上场的资格,那是每一个校队队员衷心期盼的位置,吴可昕的努力获得了回报,她为吴可昕感到开心。
那她的努力呢?
宋允丞…
为什麽,他始终看不见她的努力…?或者,应该说,他选择视而不见。
她的努力,对他来说,不具有任何意义。
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憔悴的脸庞,今天,还是化点淡妆再出门吧,中午,性平会要召开小组会议,会见到他…
她能见到宋允丞的时间,只剩下公事上的会议和交流了。其他时间,他不愿意再与她单独见面。
她问过叶辰皓,叶辰皓和宋天予确实已经在一起了,照理说,宋允丞应该已经没有理由再抓住宋天予不放了才对;事实上,自从宋允丞大病初癒後回家探视宋天予那次之後,他似乎就没有再回家过了,算算,到现在已经超过三个礼拜。
三个礼拜,或许时间还太短,他还没走出来。对,她应该再给他多一点时间,让他真正的放开宋天予。
不要躁进。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回到寝室,七点五十分。她倒了杯水,坐下,正犹豫要不要打开电脑,手机就响了起来。
这时间,八成是吴可昕游完泳打电话来催她出门吃早餐了。看也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
「好啦我已经起床了啦,现在马上准备出门。」边说,边起身准备换衣服。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喂?喂喂?」她以为是收讯不良,拿开手机,萤幕上显示着「宋允丞」三个字。
她愣住。
「小瑾…」
听到宋允丞的叫唤,她赶忙重新拿起手机:「喔…喔!是你啊允丞!不好意思,我刚刚以为是吴可昕打来的,」语气里尽是惊喜:「没想到你这个时间会找我,有什麽事吗?」
电话那头又陷入一阵静默。
虽说是静默,也不完全是安静,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听到重重的、缓缓的呼吸声,不是一般正常呼吸的力道和频率,很像是在做深呼吸。
「允丞?」她担心他是不是之前肺炎引发了什麽後遗症,不放心问道:「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过去找你吗?」
「你为什麽要那样做?」没头没脑的,宋允丞丢出一个问句。
「蛤?」
「你为什麽…要伤害小予?」那个重重的呼吸声又出现了,这次,她觉得那种呼吸声似曾相识。
「我伤害小予?」她重复跟着说了一次:「我哪时候…」话还没说完,她忽然僵住。
她感觉有一把冰做的刀剑,一剑劈开她的身体。
「我都知道了。」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麽冰冷,令她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你还要否认吗?」
她忽然懂了,那个重重缓缓的呼吸声,是深呼吸没错,是宋允丞为了压抑极度愤怒的情绪所做的深呼吸。她觉得似曾相识,是因为,她听过他这种深呼吸。
在上学期结束时的那场记者会上,当夏晋凡碰了宋天予的时候…
「我没有…我什麽都没做。」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你倒是说说看我做了什麽,我想看看,你到底多疑猜忌到什麽地步。」
「好,我就告诉你你做了什麽,或许,你做的事太多了,多到连你自己都忘了。」他的语气充满讽刺:「我住院的那一天,小予打给我那麽多通未接来电,是因为,她看到了那支影片,在酒吧…我亲吻你,被录下来的那支影片…」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她是为了什麽打给你,我没有接她的电话…」
「请你闭嘴,听我说完。」冷酷决绝的话语,让她的心又凉了一截。
「那支影片,是在那天早上11点23分上传到网路上的,也就是在我十点进医院的一个多小时後上传的,而且还特别标注我的名字,小予很容易就会看到。果然,她在下午四点左右看到,打电话想要向我求证,但我却没有接到,因为我的手机在你身上。」
「我怎麽知道她刚好会在那个时候打电话找你?你也知道我拿你的手机都只有处理公事…」
「刚好?那,小予在四点打给我那麽多通电话之後,那支影片就在四点半的时候被删掉了,就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也是刚好?」
「我怎麽会知道影片什麽时候删掉的?我连那支影片曾经被上传过都不知道。」
「你知道,你什麽都知道。因为,那支影片,是你拜托你的好朋友吴可昕上传的。」
「你凭什麽说是我拜托她上传的?我根本从头到尾不知道这件事,就算她真的有上传,我也不知道。」
宋允丞冷笑:「你很厉害,还懂得借刀杀人。我不禁好奇,如果吴可昕亲口说出是你要求她上传的,你会怎麽样?继续跟她切割吗?」
「我没做的事,她不可能会赖到我身上。」
「你还要否认是吗?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吴可昕每个礼拜二早上会去游泳,对吧?我现在就去游泳馆,向她问清楚。」
「你要去的话,请便,希望你不要再像上次一样後悔怀疑错人就好。」
结束通话後,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滑下脸颊。
现在该怎麽办?
洪筱瑾是有告诉吴可昕,请她不要把是自己指使她上传影片的事情告诉别人,可是吴可昕之所以答应她,是因为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宋允丞现在真的去游泳馆找吴可昕,看到那样子冷峻肃杀的宋允丞,吴可昕还会愿意替自己挡下来吗?
紧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不行,她必须要在宋允丞见到吴可昕之前,先通知吴可昕,拜托她…替自己挡下来…
事不宜迟,她立刻拨打吴可昕的手机,但没有人接。
现在是八点十分,她还在游吗?为什麽不接电话?该不会宋允丞早就在那边等她了…?
思绪无法遏止的纷乱起来,许多可怕的念头纷纷出现…
手机铃声忽然大作。「啊!!」她惊恐的把手机甩在地上,手扶椅背支撑着被吓软的身躯,瞪着地上的手机萤幕。
是迟延的闹铃声。
她发现,自己真的慌了。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宋允丞先见到吴可昕。
衣服也来不及换,她抄起地上的手机和外套,就往游泳馆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