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蝉声交错、南风去来、薄霜出石,年又一年、日复一日。
富裕的张家因在商市上得意了惯,忘了本分、得罪了人又失了名利,逐渐衰败了下来,到头来,就连分文也是再拿不出。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大老爷年纪大了,又因各种失权失利而心生郁结,人说倒就倒,正当所有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平日最无所事事的张大少爷孤身一人来到了张大老爷的床边,低声道「爹,孩儿知道自己总是仗着您在外玩的闹腾,」
他垂下头,清透如玉的眸子微敛,摇曳的烛光红红火火,映上他所有、连心也一并变得透亮「外面做事是赚不到几个钱的,孩儿也知晓往後自己更不能再当个野孩子,」他顿了顿,试探性地碰了张大老爷床边的手,粗糙却又如同艺术品一般被细纹镌刻,而最後张贤禄选择了安心紧握住这十几年来一直百般呵护自己之人的手,续言道「过往在家,孩儿是个累赘,是爹您为孩儿撑起一片天,如今在家,孩儿仍是个不中用的庸才⋯⋯」
眼眶掉出了莹透的泪水,鼻尖略红,喉间一丝甜腻翻覆而上使张贤禄哑了声,可他却仍坚持要一个字、一个字口齿清晰、字正腔圆地说完最後的一席话
「原谅孩儿不肖,恳求您此後能忘了孩儿,再无余牵挂。」
张贤禄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便离开了张府、这他几十年来的家,只剩下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的张大老爷和他眼角倾溢而出的泪。
或许他一生中最悔恨的,就是此刻他开不了口叫自己的亲生儿子留下,可他也莫可奈何,现下最好的办法的确是送张贤禄走。
ㄧ来,如今他非家财万贯更非有权有势之人,若张贤禄再生出事端,怕是再护不了犊,倒不如送出去、二来,若是白手起家,贫乏日子可未必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张贤禄可受得了的、三来,是他一人过於自鸣得意而得罪了大有来头的显赫商贾、还得罪得不清,天灾倒无妨,若要论及人祸,那麽他们一家可是如同被坚石所敲击的薄壳鸡蛋一般,连死都不能瞑目。
可张贤禄这一走,对张大老爷又是谈何容易呢?
遥想当年,整家上下为了迎来新生而忙得不可开交,而他倒好,呱呱坠地便是一红通通又皱巴巴的小猴子,还不待睁开眼便被张太太和张大老爷拥入了怀、百般呵护。
旁边的接生婆和来帮忙的侍女七嘴八舌、交头接耳地论着这光溜溜的小猴仔眼睛像太太的、鼻子像老爷的,肥肥短短的小手可是多可爱!白嫩嫩的小脚还踢来踢去的。
「就叫贤禄吧。」老爷笑着揉捏起婴孩小小肉肉的手。
以贤得禄,这是张大老爷对刚出生没多久的他所有的期许,但要是以後、以後,哪怕长得再不成材、哪怕不学无术,他张珏誓言要将这小犊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任谁都欺负不得,可如今他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何以护犊?
怕是自己太贪、太傲,才有此劫不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