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开玩笑的吧?
几天後的早上,起床踏入客厅的我,一度以为我还在梦里。
──这、里、是、哪、啊?
这大概是我此生最接近世界末日的刹那。
举目所见,屋子里我所有的家俱早已不见踪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我一眼的恨,望向莫宸昕,而她则悠然啜饮着咖啡。
仔细一瞧,她坐在一张令我陌生的全新真皮沙发上,难怪我一鼻子都是还没来得及挥散的牛皮味……
至於原本位置上,那张我使用多年的布沙发早已不知道上哪去了。
我心一紧,疼得说不出话。
那张沙发是很旧没错,布面上还有很多被儿时养的猫的抓伤的痕迹,但那是我从小一直使用到现在的沙发啊。
十多年前,我妈过世、我爸再婚之後,我就一个人一直住在这里,这里所有的家俱、所有的一切,虽然只是物品,但都彷佛陪我长大的家人一般。
但现在,它们都、通通都……
瞪着莫宸昕的那几秒之间,我内心的小剧场如不知如何休止的火山群,一次接一次、一座接一座,眨眼之间,不断爆发。
不过尽管我如此愤怒,正喝着咖啡、看着晨间新闻的她,却似乎没有察觉分毫。
她只是缓缓的搁下咖啡杯,优雅的拿起一旁的刀叉,切起一旁的松饼……
阳光、咖啡、热松饼。
多麽浪漫的一个早晨,多麽惬意的晨间时光。
我都不禁要赞叹了呢……
──天杀的,这女人知道什麽叫尊重吗?
「我知道你要搬进来,可这一切是怎麽一回事?」我用尽吃奶的力气瞪着她,彷佛我们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
她则缓缓切着松饼。
「莫宸昕,我现在在跟你讲话。」我冲着她吼,极不冷静。
该说,崇拜莫宸昕崇拜了这麽久,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会用这麽不客气的语调和她说话。
但我实在太生气了,忍不了,我真的忍不了。
「我的东西呢?还有,既然是一起住,你凭什麽自己决定家里头的摆设?」望着眼前我陌生到认不出原样的客厅,我的声音气到发颤。
莫宸昕却像没听到我说话似的,她继续切着松饼,而她刀下的松饼则被块块「肢解」。
之所以说是肢解,是因为我从来没看过有人能把松饼切得那麽丑。
──她切的,就像是小时候美劳课老师叫我们把色纸撕碎作的拼贴画一样。
但莫宸昕本人似乎完全不在意,那样切的凌乱的松饼彷佛是她的日常,她叉起一口便悠缓吃下。
细嚼慢咽。
旁若无人一般。
当然,是如果扣除我瞪着她的目光,还有晨间新闻的气象主播不住提醒大家今晚会下大雨的温柔嗓音的话……
「莫宸昕,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我吼,声音落下,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气象主播依然温柔地继续提醒大家携带雨具,莫宸昕则依然视我如无物的切着松饼。
提醒声、刀切声、提醒声……交杂的声音就像错乱了的蜘蛛反覆在原地结网,恼人的在我耳际绕。
──这女人,根本是故意的。
我望向窗外的晴空万里。有那麽一刹那,我希望不要等到晚上,最好现在就立刻下起狂风暴雨。
希望天边快点闪下雷光,快点把我面前的这个表里不一、劈腿负心又傲慢冷血的女人一计劈死。
恨不得目光可以杀人,我瞪着她的眼几乎快要瞪出眼眶。而且说来悲哀,万事乐观多年,这些已是我生平起过最邪恶的念头了。
「欸,你……」
「第一件事情。」她冷冷的打断了我薄弱的怒吼,在她叉起第二块松饼的时候,「我们一起住,并不代表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室友。」
不是室友,那是什麽?
眼睛眨眨,我的脑袋逐渐浮现出个个问号。
但莫宸昕的声音在我开口要问之前便戳破了它。
「我们的关系,是收留者与被收留者。」她淡淡地说。
「啊?」听不懂。我本能一应。
莫宸昕冷然抬眸,这个早上第一次正视我,「傅小姐,那天晚上我已经通知过你了。」
「这是我的房子。」她望着我,吃了一口松饼,「所以,是我收留你,不然你根本没有权利住在这里。」
「你想起来了吗?」
莫宸昕用她不轻不重的语声提醒我完後,再度悠缓咀嚼起来。
「嗯……」我瞪着她,一度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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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确实是莫宸昕的房子。
那天晚上,我爸亲口告诉我了。
该说,这户房子原本是莫家的,莫宸昕的母亲因故离开之後,莫宸昕便继承了这户房子,几年後莫宸昕考上了外地的学校,便请我爸帮忙租出去。
我爸当年想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与其租给不认识的人,不如就让母亲刚过世、暂时没有地方住的我搬进来住,他再另外付房租给莫宸昕。
於是,从国中开始便住在这里十几年的我,在这里住到如同自己家一般,也就这麽自然的误以为这房子是我爸买来给我住的。
真的是好傻好天真。
直到莫宸昕病倒的那天……也就是几天前彷佛闹剧的那个晚上,我才从我爸口里搞清楚了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这也不是什麽大事,有了工作的我大可以搬走。
但……
「我可以不收留你,不过,从你刚刚对我无理取闹的话里听起来,你似乎也没有要搬走的意思。」莫宸昕喝了一口咖啡说。
她搁下咖啡杯,淡粉色的唇印留在咖啡杯上。
「看来,你不想搬走?」下巴微昂,莫宸昕望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