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圣诞舞会上，悠扬的乐声回响着，一对男女从容踏入舞池，有着曜石黑色长发的少女一袭墨蓝色的长尾礼裙，踏着一双黑色的绑带高跟舞鞋，挽着身边英俊男人的手臂，优雅的身段引来了舞会所有男士的视线，举手投足都有如舞蹈般优美，那双深蓝的眼中带着笑，只是轻轻一瞥，都足以使人意乱。
如此出尘的女子，想上前的年轻贵族自然不少，可只见走在女孩身侧的那骑士般的男人一身贵族打扮，半长的褐黄色头发柔软而服贴，浑身散发着高雅贵气，面上温润的笑容看似平和，却让人不敢贸然上前搭话，彷佛这样的行为对这名男人是一种亵渎。
有骑士守护着的公主，又怎麽是凡人能轻易接近的？
「说着那两人到底是什麽来头？先前似乎没见过？」
在一旁看着两人经过，一名贵族少年眼中透出些许疑惑，却始终注视着那名优雅脱凡的少女，眼底的火热藏也藏不住，该说是年少轻狂呢，还是不知死活好，一旁的中年贵族瞧了一眼，兴致缺缺的开口，「别看了，那是坎特雷拉的黑天鹅，美归美，却身怀剧毒，更不要说身边的那个人可是会吃人的。」
「这话怎麽说？」
少年听了有些心慌，却突然见那少女似乎注意到了自己，她停下脚步，对身边的青年说了些什麽，见对方点头後，松开他的手臂，对他柔柔一笑，行了个端庄优美的礼，接着又挽起青年的手向前走去。
只是一个笑、一个动作，就令人入魔。
「回神！」一巴掌拍在少年脑袋上，中年男人没好气地说道，「就跟你说了那女人不简单！」
白白挨了打，少年有些不悦的回过头，沉声低吼道，「萨尔加法子爵，你别胡说，这麽美丽纯洁的小姐怎麽可能会身怀剧毒？」
「哎，这不是他第一次这麽说了，还不是因为上回对人家求婚被狠狠踢回来，这才怀恨在心，要污了塞西莉亚小姐的名声呢。」
一旁的男性贵族事不关己的哼了声，双眼直直看着那名少女，眼中满是欣赏，语调极尽嘲讽，「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求婚？」少年不解的蹙起眉头，转头追问道，「在那位小姐身边的不是她的丈夫？」
「那是她兄长，圣・杰曼伯爵，是个在一年前来到这个国度，转眼间就取得皇帝信任的大人物。」男性贵族说着，话语间难掩崇拜，「那是个优秀而果决的男人，不过嘛⋯⋯」
到这，男人拖长了语调，眼中闪过一抹促狭，「我听说啊⋯⋯虽然他看似积极地给自家妹妹寻找夫婿，但上门的人再怎麽优秀都被他推回去了，有人说他根本就打算把妹妹当作自己的禁脔——」
「这⋯⋯这麽说也太⋯⋯太过分了⋯⋯塞西莉亚小姐看起来不是那样的人啊！」
又是一个谣言吧？少年打从心底为这位美丽的女孩感到委屈，贵族男子只是耸肩，呵呵了两声，「这当然又是另外一个求婚失利者说的，不过上门的都是这种货色，难怪被拒绝，伯爵只是过滤掉了垃圾而已，但会这样传也不奇怪，你没看塞西莉亚小姐对其他男性打招呼都要先请示过兄长。」
「这也是⋯⋯」少年沉吟了一阵，脸上隐隐泛着红，「不过这也说明，她是位家教良好的小姐啊⋯⋯」
「瞧你小子心动的。」有些好笑地看着少年，贵族眼中闪过一抹看好戏的光，「你大可以试试，说不定会有奇蹟呢。」
看着两人悠哉的对话，一旁的中年贵族欲言又止，眼神复杂的看向那对近乎完美的男女。
塞西莉亚小姐才不是什麽天使。
相反的，她是心机无比深沉的恶魔。
而她身边的男人⋯⋯不说也罢。
似乎是被男性贵族给说服了，贵族少年深吸了口气，端整了仪容，大步向着那位佳人走去，此时正和「兄长」在点心区享用红酒和蛋糕的少女早早发现了动静，回头望着那名少年，眼中有着几分思量，一边的青年看了，灿金的眼闪过一抹复杂，随即换上温柔的笑，「刚刚听起来，那位公子似乎是个不错的人，塞西莉亚觉得如何？」
若无其事的问到，青年却不知道，自己的所有眼神都被少女看在眼中，塞西莉亚沉默了一阵，接着扬起一抹温婉的笑，「那伯爵觉得，我该做些什麽？」
该做什麽⋯⋯伯爵一时有些答不上来，心里觉得应该要让身边的女孩去好好认识这位沉迷於她的少年，或许这孩子会是塞西莉亚的归宿也说不定，但隐隐有个声音在呢喃着，让他把女孩绑在自己身边，别让她去。
「是该认识一下。」
最终压抑了来自心底黑暗深处的那个声音，伯爵笑着，心口却有着阵阵折磨人的刺痛，少女听了，眼底一瞬间似乎闪过了失望，随即又恢复了笑，「好。」
他不说，那也无所谓。
反正除了那唯一一人，任何世间男子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有的是时间等着。
「塞西莉亚小姐！」
少女转身迎向那名少年，大略看了看，应该和自己年岁相仿，十七岁上下的脸上透着几分羞涩和稚
气，面容也算得上是俊朗，可比起某人，那可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贵安。」少年端正了仪态，一本正经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唯独脸上的绯红和眼中闪耀的亮光透露了他真正的心情，「美丽的小姐。」
但再怎麽说，都只是一般的人类贵族罢了，肚子里藏了什麽坏水也不知道。
心不在焉地想着，塞西莉亚带着公式性的笑，微微偏头，眼中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您好，请问您是⋯⋯？」
有些傻气的动作，几乎将少年的心生生填满，眼神陶醉地看着这名少女。
说实话，这样近看之下，才发现塞西莉亚的面容并不是真正绝美出众的那种，但胜在清秀乾净、令人看了舒适，不会给人多余的压力。
多麽完美的女子⋯⋯
「我是奥地利大公国的继承人，叫米歇尔。」
有些羞涩的自我介绍着，少年看向少女身後的青年，微微颔首，「伯爵。」
方才和少年对话的贵族猛的呛了一下，奥地利大公国的继承人？皇帝新承认的那个奥地利大公国？
「您好。」举起酒杯致意，伯爵礼貌性的回了个微笑便将视线移回餐点上，显然完全不在乎少年的身份，也不打算干涉两人的对话，少年见了，眼睛闪过一抹亮光。
至少在他了理解里，伯爵并不排斥他接近塞西莉亚。
心里满是雀跃，少年却强压着骚动的内心，动作优美的向眼前的少女伸出手，弯下腰杆鞠躬，「不知道有没有荣幸⋯⋯与您共舞一曲？」
望着那名少年的背影，所有人发出一声叹息，这不得了的身份，加上诚恳的态度，他们彷佛已经看到了少女交付芳心，与少年踏入教堂成婚的画面。
在少女身後看着，伯爵的动作一瞬间僵硬，下意识的看向她纤细的背影，却对上了她回头的视线，墨蓝的眼露出几分调皮，接着又看向了少年，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虽然有些失礼，但能称呼您为『米歇尔』吗？」
「可以，当然可以！」
少年兴奋的眼中彷佛盛满了新星光般耀眼，塞西莉亚却无动於衷，面上却依旧笑得得体，「我哥哥不太喜欢我和外人共舞，如果可以的话，不如就让我们到一旁聊聊？」
「这⋯⋯这样啊。」稍微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聊天的时候反而比跳舞更能多了解这位女孩一些，少年随即打起了精神，和少女走向会场外的露台。
而在一旁看着他们的青年，面上露出一瞬间的苦涩。
一股来自本能的乾渴折磨着意志，却远远不及那道发自内心咆哮的闷痛难受。
他这是怎麽了？
伯爵呆站了一会，这感觉太过陌生，但他似乎知道是怎麽回事。
但也就是因为知道，才感到更加的苦涩。
那天宴会结束後，伯爵等在自家的马车边，望着陆续离开会场的人们，寻找着少女的身影，却迟迟等不到那道倩影。
难不成⋯⋯
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慌和落寞，伯爵猛的握紧了拳头，完美的指甲掐入了掌心，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贵族的聚会还有个规矩，又或者说⋯⋯乱象更为贴切，午会举办者都会在城堡里备下空房让客人过夜使用，讲好听了是喝了酒不方便旅行，讲难听点⋯⋯
就是给看对了眼的男女亲近彼此的空间。
「塞西莉亚⋯⋯」
他的女孩⋯⋯终究还是⋯⋯
「伯爵？」
因为绝望而冰冷的手被一道温暖包围，伯爵猛的回神，只见衣着依旧整齐的她正担心的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掌正握着自己的右手，只是眼底的促狭藏也不藏。
见她这般模样，伯爵立刻知道自己是中了圈套，二话不说将少女推上马车後关上门，脸上的表情一沉，没了在外头的沉稳温柔，暴风雨将至的气息弥漫着车厢的狭小空间，塞西莉亚却只是闷笑了声，脱下了人前的伪装，眼中满是兴味的偏头看着愤怒的男人，一句话就堵的伯爵不知道该说什麽，「伯爵以为我做什麽去了？」
⋯⋯这小狐狸⋯⋯
知道自己是瞎操心了，伯爵总觉得有些尴尬，掌心的伤口传来了刺痛，可那阵窒息感却已经消失无踪，那份几乎吞噬理智的怒火⋯⋯也散了。
看着他，塞西莉亚微微一笑，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的伤口上轻轻落下一吻，伯爵猛的回头，却只看她歪着脑袋笑得毫无防备，「我答应过伯爵，永远不会离开。」
「又怎麽会跟其他人相好。」
近乎告白的话语却加深了那时时发作的心痛，太清楚这句誓言的意义，伯爵微微一笑，丝毫不知道自己温柔的笑中满是凄楚，「那是你六岁时的儿语，现在都已经十七岁了，也该找个归宿。」
「打从伯爵在那个世界将我买下时，我就是伯爵的人。」
塞西莉亚摇了摇头，笑容真切而温暖，「五岁到十七岁，我的生命是伯爵所给予的，将我抚养成人的也是伯爵。您给我不同於血奴的未来和自由，我无以为报，所以⋯⋯」
「我只希望，能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千年万年实在太长了，您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要是连这几十年的时间也一个人，未免太寂寞了。」
掩饰着自己的心意，少女轻声地诉说着，接着开朗一笑，「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一直待在伯爵身边，因为⋯⋯我是伯爵的『家人』啊！」
纯洁而不带任何污岁的名词，却是没有血缘的两人间仅有的联系。
曾经拯救他孤独的心，就是这麽简单的一个词，如今却是他不得不压抑那股本能和感情的枷锁。
青年缓缓阖上眼，逃避似的，感受着女孩依偎在自己怀中的体温，轻抚着她的後背，即使有着另一股冲动在不断的叫嚣，他也得依靠仅有理智压抑，不能让她察觉自己掩盖的情感。
维持现状，这样就好了吧。
吸血鬼和人类的寿命是有差别的。
作为吸血鬼的他既然对作为人类的她动了情，就更不可能将她带入这漫长而看不见终点的生命。
从女孩五岁时开始照顾她，比起普通男人，若要说他对於她的身份，应该⋯⋯更像是父亲，而非兄长。
有时候他会自嘲着想着，以这世道，要是女孩是他妹妹，那或许他还能下手，毕竟这是个为了血统而兄妹通婚的荒谬时代。
可事实上，他永远也不会改变「家人」这样的关系。
因为，他的理智不允许。
太过深爱，所以他更不允许自己继续爱着她。
这份感情对於塞西莉亚太过沉重，要是让她知道从小照顾她的男人居然对他起了这般心思，她会怎麽想？
陷落在自己的思考迷宫中，伯爵丝毫没注意，乖顺依偎在怀中的少女抬起了头，眼中尽是悲伤。
这份被掩饰的情愫，该怎麽诉说？
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