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班长,真的不跟我们一组吗?」金发美少年拿着报名表,一脸担忧的看着我,而我抽抽嘴角,不知道第几次表示我有想组队的人了。「可是,她们真的……」
「虽然知道月退你是担心我才这麽说,不过我不想单从旁人的话就断定她们是怎样的人。放心吧!要是她们真的拒绝的话,我也不会硬要自己贴上去的。」朝月退感激的笑了下,我拿出一直贴身收着的报名表,今天是期限最後一天了,再不交出名单就等着被学校诅咒。
队伍确定後,学校会公开全部的队伍名单,经过为期一个月的准备期之後就是初赛,接着因为卡到期末考跟暑假,所以复赛是等到第二学期初举行,第二学期中到末则是前六十四强到前八强的比赛,合计三场都是大型比赛,最终决赛则是在寒假期间,由各界挑选适合的任务给参赛者们,由任务完成度来进行评比。
果然是这所学校会有的比赛啊……
叹了口气,我看着报名表上还空着的三个名额,将视线移向月退身後的位置——杨百罂一下课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反倒是薇薇安出乎意料之外的爽快,早上上学前遇到时,当下毫不犹豫的就答应跟我组队了。
你们真的都不怕我扯後腿吗?我超级菜鸟喔、菜到不能再菜的那种喔!
「只有弱到不像样的废物才会嫌队友弱。」冷冰冰的少女嗓音传来,留着一头及肩粉发的魔族少女不知何时坐在窗台上,视线看向杨百罂的座位,嘴角勾起有些嘲讽的弧度。「除了隔壁的宫之外,还找过高三的席雷跟魔狱骑士,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少女,这句太呛了喔。
薇薇安轻哼一声,有点妥协意味的撇过头去。
「总之,明明薇薇安你就算不参加,也多的是避开诅咒的办法,却还愿意跟我这个菜鸟中的菜鸟组队,又容忍我的任性同意邀请杨百罂,真的很谢谢你。」我朝薇薇安笑了下,扬扬手里的报名表。「那我就去邀百罂了,待会见!」
薇薇安只是点点头,目送我快步离开教室。
话虽如此,但要怎麽让杨百罂入队呢?
一面找人,我一面眯着眼思考,纸张卷成筒状点在唇边,让直觉带着我到处乱走,虽然没拿来干过猜乐透号码之类的事情,但我的直觉还挺准确的。
一路闲庭信步的走到风之白园,正好看到杨百罂垂下头,一副很失落的样子。杨百罂对面,一名黑发黑眼、身穿白底金边制服、眉间有道深色弯月印记的少年神情冷淡的看着少女,但眼底却隐隐透着关心。
「杨百罂学妹,很抱歉,但我的队伍也已经满员了。」格里西亚的蛔虫……不是,是格里西亚那个「不是朋友的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的直属学长——雷瑟.审判,跟冰炎学长他们是同班同学,之前在樱花祭的时候也有打过照面,只是当时外场简直忙到晕头转向,根本来不及好好认识。「况且,似乎有人一直在等你,不是吗?」
「等我?」杨百罂疑惑的抬头,而雷瑟学长抬起手,示意了下我的方向。
杨百罂的表情非常明显的……扭曲了。
虽然大概有想像过她会是什麽表情,但实际看到还是很……罢了,专注於自己的目的吧!
「……我先走一步,你们好好谈。」雷瑟学长看了看我们,淡淡抛下一句话便立刻离开,我看出他完全不想掺和进来。
「学长慢走。」没有外人在也好,至少非得祭出最终手段时也比较不会留下证据。目送雷瑟学长大步走出白园,我才转向杨百罂,嘴角缓缓勾起,我看见杨百罂瞪大了双眼,双眸有一瞬间的失神,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又扩大了一些。
「那麽……让我们好好谈谈吧?杨百罂同学。」
「很顺利的成功了呢!」女性的娇笑在耳边响起,而我看了眼写上第三个名字的报名表,将之塞进资料夹中,起身准备将资料交出去。「你果然很有天赋,真不愧是『他』的女儿。」
「我知道。」抬手搓了搓脸,我在踏出白园之前拿出随身镜看了下,镜子里的脸庞扯起嘴角,露出僵硬而死板的笑容。
真丑……镜子里的人再扯了扯嘴角,总算露出让人看起来较为顺眼的笑容。
阖上镜子,我不知道刚刚镜子里那张脸是否就如同镜子一样,成为一片黑暗。
「万分感谢您特地空出周末时间,让我等能够与您相见。」一样是樱花林深处的和式古宅,深色半长发在後脑束成低马尾、红眸,身穿制式军装,唇边有颗美人痣的少年跪坐在榻榻米上,朝我深深一鞠躬。
黑发金眸的太郎太刀姿态端正的跪坐在外廊上,巨大的本体就摆在腿边,像是在把守一样,身上却流露出一丝寂寞跟怀念。
「我名加州清光,是槿大人的近侍刀,因为还有许多夥伴散布在世界各地,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因此请容许我代表众附丧神们向您问候。」说完,少年才抬起头来,用一种很怀念着什麽、却拼命压抑着的情绪看着我,而我看着他的清秀到可以说是漂亮的脸孔,却也有种熟悉感,以及非常久违的信任感,能够毫无保留的、发自心底的信任,让我不由得放松神经。
看见我的表情,黑发少年松了口气,漾起温和而怀念的笑容。
「虽然这麽问有点唐突,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脑子里浮出一些断断续续的破碎画面,乾净整洁的和室中,小小的桌上摆着给学龄前儿童用的学字本,一只涂着丹蔻的手一一滑过每个字符,线条纤细的下颚轻挪,乾净的嗓音从形状优美的唇齿间流出。
加州清光猛的一楞,双手紧紧捂着嘴,形状漂亮又勾人的丹凤眼泛起泪光,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样子,我感觉得出他现在很激动、非常激动。几乎是下意识的,我伸长了手跨过桌面,像是要安慰他似的把手放上他的头轻抚着,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麽做。
两道清澈的水痕从他眼角滑下,但随即被主人粗鲁的抹去,接着加州清光抬起头,悲伤与喜悦两种相冲突的情绪在他身上交杂着,於是他露出一个带着泪光的笑容。「您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呢……我是您母亲的近侍,槿大人的一切生活起居都是由我打理的,包括在您被送往靖子大人家之前,魅音大人。」
「我被送到老妈家之前……」对了,我是在五岁那年先被送到老妈家的,之後才被领养的,但婴幼儿应该在三、四岁就记得住事物。
「是的。」加州清光露出苦涩的笑容,我从他眼中的倒影发现自己此时茫然又有些抗拒的表情。「对不起,虽然知道那段记忆对您来说肯定非常不好受,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够想起来,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们的……小殿下。」
小殿下……脑中似乎有什麽东西随着这三个字碎裂,大量画面蜂拥而至,让人眩目。
『小殿下,请别过去!』
同样的和室,同样是那双涂着丹蔻的手,区别在於那双手此时紧紧抱着我,而我眼前还有另一双肥短的、还属於幼童的手挥舞着,试图挣脱他的禁锢。
属於女性尖锐而凄厉的哭喊从隔壁房间传来,幼童软嫩、夹带着哭腔的嗓音随之响起:『……母亲!』
『小殿下,不可以!』少年的嗓音从身後传来,画面剧烈晃动,似乎是孩童拖着衣摆、跌跌撞撞的朝隔壁房奔去,一下子钻进房间里。
一头纯黑的长发凌乱披散在肩背上,漆黑、瞳孔偏小,眼尾微微上吊却没有丝毫艳媚之感,反而让那张清丽的脸带上些许煞气的猫儿眼睁得极大,神情却明显的憔悴。大约是听见声响,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女子倏然将视线转向我,大半张脸都被阴影覆盖,唯独那只眼睛异常清晰。
我联想到受了伤、满腔愤怒无处发泄的野兽。
踩着不稳的脚步走向她,毫无防御能力的小小手掌伸向女子,似乎是想安慰她……『为什麽是你?』
女子的语气冰冷,即便知道这不是现实,我却依然能清楚感受到那股几乎要把人撕裂的怨恨。『为什麽活下来的是你?为什麽活下来的不是他?』
『他是为了你才死的啊!我因为你失去了他,而你却这样一脸无知的活下来……』冰冷、苍白的手缓缓伸向我,宛如情人爱抚般的摸上我的颈子,然後倏然收紧。
『主上,请您冷静!这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我没有女儿!你这杀人凶手……把他还给我!把我的丈夫还给我!』
『主上!太郎,把主上拉开!快!』
「小殿下!」真实响在耳边的少年嗓音将我唤回神,我动作非常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涂着鲜红丹蔻的纤细双手伸向我,轻柔却不容拒绝的抬起我的脸,少年清秀的眼旁透着浓浓的担忧与歉疚。原本跪坐在外廊上的太郎太刀也蹲在一旁,关心的看着。「我果然不该让您想起来的,对不起,是我太……」
「我没事的,清光。」抬手覆上对方的,我直视他的双眼,看见里头倒映着一张与记忆中的女子近乎一模一样,表情却生硬僵死的脸。
「小殿下……」太郎太刀的嗓音传来,我转向他,却见他也是非常单纯的担忧着,不含任何杂质的金眸中只看得见我的倒影。「虽然您现在有自己的家,但还是想跟您说一句……欢迎回来。」
看着那个倒影,我试图扯了扯嘴角,然而倒影的表情文风不动。「……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