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才不是忍者!只是普通的高中生!【下】
长廊内齐声回荡着十数人的脚步声,而那十数人又全部穿着笔挺的黑西装和硬底的皮鞋,其外貌和年纪除了远比学生还要年长的多,至少还可以肯定这些人全都是来自都市内声名显赫的优良公司。
这个阵仗与前几天在校门围堵的不良少年和混混相比,其磅礡程度也是远胜於那些游手好闲之辈,即使这群人没有被受邀到这所学校,在这股气势和菁英气质面前,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胆敢挡在这些人面前。
人群中为首的头领更是浑身发散着一种超脱尘世的不凡气息。领头的男人带着一副气派的墨镜,其穿着和打扮虽然与身旁的黑衣人类似,但他的身材不仅更加高壮,左胸前的那块纯金名牌更足见此人的社会地位之高。
而走廊的上有一个穿着和气质与之相彷,但是面容更加和蔼、年纪也大上许多的老女人像是在等待一般伫立在人群的面前——此人正是乡森高中的校长:「童海秀」。
「欢迎您的莅临,谢鸿源老板。」校长略一鞠躬,在众人面前显得十分客气。
「童校长,带我去见我的女儿。」谢鸿源的面容严肃,就连声线都低沉而富有磁性,即使本人没有这个意思,但隐隐发散的威慑力还是给人一种下达命令的感觉。
「这自然没有问题,只是我有一事相托,不知道谢老板能不能帮这个忙?」校长往一旁侧站开来并略一摆手,示意与谢鸿源边走边谈。「与您的女儿有关。」语毕,便移动脚步。
「说来听听。」谢鸿源与众人紧跟在後,校长登即感到倍感压力。
——这事攸关桃羽竹能否继续待在学校,绝对不能搞砸。校长的手心微微握紧。
「敝校有一名学生的身分比较特殊,近期与令嫒有过不少冲突,不晓得谢老板是否知道这件事?」校长放慢脚步,让自己与谢鸿源能够齐身并行。
「不知道。」谢老板收起墨镜,严厉的双目若有似无地显露着凶光。这使得校长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总之,事情已经进展到该名学生不敢到学校的地步了……因为令嫒的手中握有那名学生的把柄,所以我在想老板您是否……」校长的谈吐和表述乍看之下十分流畅,事实上内心是万分地紧张。「——可以请令嫒高抬贵手,让那名学生回到学校来念书呢?」
「这自然是没问题。」谢鸿源面不改色,彷佛本就如此打算的说道:「因为我今天就会让她转学。」
校长听到上半段,先是心生一阵狂喜;接着听到下半段,又鹜然感到惊愕。
——让谢道璇转学?她明明才刚转进乡森两个星期。校长不禁感到好奇,为什麽谢鸿源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现在一定对我的决定感到很惊讶吧?」谢鸿源突然问道。
「是的……」校长缓下脚步,因为距离一年二班——待着谢道璇的班级已经剩不到几步。
「也许待会你就知道了。」谢鸿源从校长的视线中察觉到自己的女儿是位於哪一间教室,接着,他不由分说地便将教室门打开。
*
随着马路的宽度越来越大,周边的建筑与商家也更加密集,人流和机能虽不能与都市比拟,但就山腰上的居民而言却已是相当热闹。
「这是怎麽回事?」桃羽竹在一间杂货店的墙角边探出头问道,而他身旁的狮落˙多鲁和杨雅绒也同样看着乡森的校门口。
——眼前的光景是数辆的黑头车,以及十名看起来身怀绝技且配戴正规保全装备的保镳。
「听校长说,他们是在等谢道璇的父亲将谢道璇带回家。」杨雅绒忧心忡忡的说道:「廖余辉老师一定不会放任不公道的事情在眼前发生,但校长可就不一定了。」杨雅绒的表情看起来很旁徨,桃羽竹知道她一定是瞒着老师翘课去找狮落˙多鲁一起来带自己回学校的。
「为什麽……要找我回来呢?」桃羽竹略一转身,将後脑倚在水泥墙上。「谢道璇和她父亲的事情,我也通通都不晓得。」桃羽竹眼神呆滞地看着坐在竹椅上的老婆婆,老婆婆对无精打采的桃羽竹还以微笑,丝毫不介意这几个人没有消费却待在店内。
「因为谢道璇对所有人都抱有敌意的事情似乎没这麽简单,而且桃羽竹你身为受害者,我想是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的。」杨雅绒主动的握起桃羽竹的双手,她圆眼镜下的那双清澈大眼,让桃羽竹感觉就像是看着以前的自己一般。「如果桃羽竹你感到旁徨的话,我们到了现场再来决定怎麽做,好吗?」
「为什麽愿意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桃羽竹终於看向杨雅绒,他的神情有些困惑。
「因为……」杨雅绒闭上眼,脑海不由自主的放映着自己受桃羽竹所帮助时的影片回廊。「——你也总是如此帮助着所有人,不是吗?」杨雅绒睁眼,她黑麦色的双马尾随着扬起的微笑为之一震,他从披散着阳光的杨雅绒身上,彷佛看到了一只无形而温暖的手伸进了他漆黑的内心里面,突然间,桃羽竹黯然的双眼深处重新升起了一抹光辉。
——是吗?杨雅绒你是这麽看我的吗?桃羽竹猛然感到一阵害羞,双手不由自主的抱在胸口,连视线都飘移到了别处。
「我爷爷也是这麽说的!」狮落˙多鲁也跟着帮腔,希望能拉陷入低潮的桃羽竹一把。「爷爷他总是说:『桃羽竹身上有比忍术更值得学习的东西』我现在也越来越这麽认为了!」
「你们……不要这样……」桃羽竹听到狮落˙多鲁口述酋长给与自己的评价,登即红通了双颊。「人家才没有……你们说的这麽好……」他用双手摀着脸,虽然给人的感觉十分的扭捏,但杨雅绒与狮落˙多鲁都隐约感觉的到桃羽竹其实是感到很开心的。
「你不信的话,我们就一起去问谢道璇吧!」杨雅绒突然提议道。
「咦咦咦咦咦!?」桃羽竹突然往角落缩了一步,显然是想起了谢道璇凶悍的模样。
「桃羽竹你不用害怕!我听爷爷说了,你前几天只身对抗着一堆小混混,这样的你怎麽可能会被那种奇怪的女人打败!」狮落˙多鲁信心满满地单手往自己的胸脯一敲,但他一旁的杨雅绒却面露苦笑表情,看来在她的心目中谢道璇是比那些混混更加可怕的存在。
「但是,那些保镳的实力更强。」桃羽竹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我想谢道璇的父亲也清楚这座山上的原住民或忍者是维持着治安的存在,所以才会带那些人来排除扰乱自己计划的因子。」
「……」众人忽然都陷入沉默。
但这股凝结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事不宜迟,我来断後吧。」狮落˙多鲁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像是已经决定要这麽做了。
这样太危险了!原本桃羽竹想要如此说道,但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就被狮落˙多鲁的眼神得震撼到了。
狮落˙多鲁的双眸中彷佛倒映着火焰,他直视着那十名黑衣人,铜铃般的怒目就像是狮子注视着猎物。
杨雅绒看着这个身高与自己差不多,但是健壮的身材与气息的转变都饱含着男子气概的狮落˙多鲁,她的背脊为之一颤,就像是对其感到敬畏着。
桃羽竹终於展露出笑容。「我会认真辅助你一把的,我的身後就交给你了。」桃羽竹也活动着自己的指掌,神情倏然变得冷酷。「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说出这种话,我看你是把自己也当成了忍者。」
「是原住民还是忍者都无所谓吧。」狮落˙多鲁压低身形,鬼鬼祟祟地从墙角边潜入了一块刚好可以藏住他的树丛中。「我狮落˙多鲁,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强悍而存在着!」
「杨雅绒,我和狮落˙多鲁制造混乱的期间,你就直直的冲回教室。」桃羽竹语毕,也压低身形缓缓地靠近树丛。
在看到杨雅绒略一颔首时,桃羽竹猛地冲了出去。
道路上,十名保镳与桃羽竹相距的十五公尺立时急遽地缩短着。
保镳们马上就注意到了桃羽竹,「喂!那家伙就是忍者吧?」其余的人马也纷纷站开,形成了一道人肉防护网。「虽然穿着学生服,但别大意了!」其中一名保镳虽然如此说道,但其实其他人的心理却都只是心念着这个似乎轻而易举就能到手的——谢鸿源老板给的高薪外快。
但就是这种心理漏洞,以至於当桃羽竹从背包内翻出数颗烟雾弹和成堆的竹制十字钉时,那十名保镳才会顿时被整得措手不及!
霎时间,饱含着野兽异味的浓浓黑烟瞬间就在整个校门口弥漫开来,而他们的脚边也同时被洒满了数十个竹制的十字钉,接着,伴随着其中一人的惨叫,其他九人也立时发现了人肉防护网被一个女生的人影穿了过去。
「喂!给我站……」一名保镳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桃羽竹一掌击中下巴,晕眩之际,他也被桃羽竹迅速地以日本柔术摔在一堆竹制十字钉上,惨叫声也多上了一人。
「人家才不是忍者!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啦!」桃羽竹也跟着杨雅绒突破人网,他边跑边回头向余剩的八名保镳吐舌,这使得那八名保镳纷纷感到一阵恼火,眼看就要追上前欲痛扁桃羽竹一顿。
——不过,当第三道惨叫声在众人的身旁升起时,所有人脑内感知着危险的警报便前所未有的剧烈作响。
所有保镳的汗毛瞬间直竖,他们不约而同的包围了那个身形瘦小的身影。
「这次又是忍者吗?还是原住民?」其中一名保镳慌张的吼道,而此时,桃羽竹扔出的烟雾弹浓度也达到了最高点。
霎时间,恐惧垄罩在所有保镳身上。
狮落˙多鲁先是朝其中一人的身上一跃,接着以踩踏其膝上的方式,借力向其他人逐一施展踢击,虽然力道并不强劲,但这还不是这招「自创忍术」的精髓——而是他双手紧抓着被踩踏者的衣领,向周围的人施以踢击的同时也犹如奔走在半空中一般,狮落˙多鲁霎时间如一只陀螺似地,在猛力回旋的过程中,他的手臂也勾住了那名保镳的颈项并在回旋力道最强的最後一刻将之重摔在地!
这是狮落˙多鲁自行揉和了桃羽竹传授给他的日本柔道与飞檐走壁技巧,再加上他平时在深山野外奔走时所锻链的强韧脚力,才能够施展的我流忍术——「飞狮落地!」
伴随着成人重摔在地的闷声响起,狮落˙多鲁略一回头,他那双盈满杀气的锐利眼神就如同野兽一般扫视着在地上吐血的保镳和余剩的其他人。
看到这副光景,剩下的所有保镳才终於醒悟——此刻站在他们眼前的小孩根本就不是忍者或原住民,而是一头狮子!
*
「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传进了所有人的耳内,对谢道璇而言,这不仅仅只是肢体暴力,这个巴掌也狠狠地撕裂了父女之间的情感。
「喂!你干什麽!」廖余辉重重地用教课书打了讲台一下,这声轰响针对着站在谢道璇座位旁的谢鸿源。「你是什麽人?现在是上课时间,给我滚出去!」廖余辉手中的教科书直指着谢鸿源,但谢鸿源却看都没看廖余辉一眼。
「你这没家教的东西,是在故意丢我的脸吗?」谢鸿源原本就显得很严厉的神情,现在又添上了些许愠怒。「把脚放下来。」谢鸿源指着谢道璇放在桌上的双脚,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滚,你听到老师讲的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谢道璇的口气蛮不在乎,她还将放在桌上的两只脚左右换了个边。「你觉得你的脸真的这麽值钱,就不该生我下来。」
忽然间,「啪」的一声,谢鸿源又不轻不重的甩了谢道璇一个耳光。
「把脚放下。」谢鸿源加重语气,而他的手也没有放下,彷佛随时等着要打下一个巴掌。
谢道璇的眼角开始堆满眼泪,但她的神情不仅没有丝毫的恐惧,她甚至还勾勒起一个冷笑:「哼,你想跟我玩游戏是吧?」语毕,她手脚飞快地从书桌内抄出一把美工刀,二话不说就往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两刀。
课桌上霎时间被染满了点点鲜红,周围的同学们都被吓出了声,唯有谢道璇和谢鸿源父女二人仍睁着仇视彼此的双眼,两人周身的空气彷佛被凝结一般。
「从现在开始,你每打我一巴掌,我就割我自己一刀。」谢道璇的双眼中彷佛燃起了恶火,那种眼神已经超越了反抗和叛逆,变成了难以净化的浑沌。
「通通给我住手!」廖余辉见状,着急地冲下讲台欲阻止两人争吵。
但廖余辉却突然停止脚步,原来是谢道璇用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看着他,同时将那把美工刀横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可以在站的近一点,这所学校以後就招不到生了。」谢道璇悠悠地说着,似是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谢老板!」一旁的校长突然大声疾呼,她害怕场面变成没办法控制的模样。
「别过来!我处理的好!」谢鸿源向後伸手,示意校长和老师们不要靠近。「谢道璇,你的恶行恶状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跟爸爸回家,回到你该念的贵族学校就好了,这样好吗?」谢鸿源的口吻突然变得缓和许多,他换上了温柔的神情,期望着女儿可以配合自己。
谢道璇对此只是冷笑一声,然後回道:「说谎我也很拿手。」
「我没有骗你。」
「那以前那些事情你怎麽说!」谢道璇突然发出暴喝,她用力的拍了一下课桌,力道大的都将文具震到了地上。
「不要在学校谈这个,你的事我也不会在学校谈,这样不好吗?」
「我根本不怕我的事被大家知道。」谢道璇扫视了下四周,最後眼神停留在校长身上。「你们想知道为什麽我会来乡森高中就读吗?」
「谢道璇……」谢鸿源的拳头略一紧握,他难以置信自己的女儿会想主动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出来。
谢道璇见到话语的主导权终於落在自己的手上,这才将双脚从课桌上放下。虽然她仍握着美工刀,但也已经把刀片收了起来。
然後,谢道璇这才缓缓开口:「转学到这所学校根本就不是我爸爸的主意。就连就学申请、申请人、监护人,都是我请人替我伪造跟假冒的。」
谢道璇道出惊人真相以後,周围的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其中最惊讶的就属老师跟校长。
「你说什麽?」廖余辉面露惊愕表情,他看向校长时发现她也同样惊讶,这才相信——原来大家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就连前几天我找人围事,拨去校长室假装成是我爸爸打来的威胁电话,警告校长不要报案,那也是我用电脑软体变声而成的。」谢道璇补充道。
周围的视线突然都转向校长,校长则低着头不发一语,承受着学生们眼神上的谴责。
「所以为什麽……你要做这种事?」谢鸿源提出疑问,「甚至不惜离家出走两个多礼拜。」毕竟他是全场最想知道答案的人。
「因为你还没准备好当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我已经长大了。」谢道璇无视谢鸿源凝望自己的炙热眼神,只是迳自望向别处。「你就照顾好自己,然後好好忙你大人的事情就好了。」
「你到底从什麽时候变成这样子的……」谢鸿源已经没办法再强装镇定,「——我不计回报的将你抚养长大,如今你却用这种方式回报我。」他深锁着眉头,道出的字句都饱含着愤恨和不解。
「这就是你毁掉我珍视的事物的正当性吗!好正当啊!」谢道璇突然瞪向谢鸿源,一手毫不客气的直指着自己的父亲。「换作是我对你这麽做,要你频繁的换公司、换老婆、换女儿的话,你做何感想?」谢道璇的另一手则紧抓着自己的胸口,表情也罕见的面露痛苦。
「我只爱着你们,为什麽你就是不明白?」
「所以我就该被迫频繁的转校?所以当我好不容易交到真心好友,就该被你从中作梗,被你以『应以学业为重』的狗屎理由,接受你对我朋友施加压力的行为?」
「关於这个……我应该已经跟你道过歉了。」谢鸿源咬着牙。「至於频繁转学的事情,你分明明白我的苦衷的,这些都是为了社会好,你不理解爸爸为什麽要这麽做吗?」
「致力於帮助本土『弱势族群』就读、就业等社福的事情吗?关我屁事!连自己女儿的权益都没办法保障,还一直想着去帮助别人!」谢道璇突然失控的逐一指向周围的同学。「你们以为自己为什麽会有这间学校念?就是该好好感激这『伟大的谢老板』啊!带着自己的女儿四处去关心东、关心西的,就是不关心我是怎麽想的!」谢道璇的唇齿颤抖得很厉害,眼眶也随之泛红,她给人的感觉突然变得很可怜,使得周围的人都不知该用什麽心情去看待她。
「你把我伤害成这样……所以当我实际来到偏乡的地方就读时,我才真正明白一件事……」当谢道璇低下头、用力闭上眼时,她染满血滴的课桌上也染上了许多热泪,她双手开始不断地、疯狂地拍击桌面,脑海中也随之闪过一幕幕山上人们安居乐业的纯朴笑容。「——我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你们了!」最终,她的课桌被她一把推倒在地。所有人都被感染上了一种哀戚感,却不知怎麽帮助这个来自都市、拥有「不一样的烦恼」的女孩。
但现实的残酷,总是快过解决烦恼的速度。原本驻守在门外的两名黑衣人快步的走向父女两人,「老板,时间差不多了,外面也没有可疑人士闯进来。」黑衣人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
「大小姐,别为难您的父亲了,我们该走了。」另一名黑衣人更加粗暴的抓起谢道璇的手,欲要强行将她带离教室,而她身旁的谢鸿源则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我也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的表情。
「不要!放开我!给我放开!」谢道璇奋力挣扎,甚至想要张口咬向黑衣人,但黑衣人的力气之大,也没有轻易的就让谢道璇咬到。「我才不想要一辈子……都活在不被理解的环境下……明明我们……都还不了解彼此……」谢道璇无力的看向周围的同学,她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一旁的校长看到这副光景,心中的大石才总算放下。
——这样就好了……这样桃羽竹也能够回到学校来念书了吧?童海秀闭上眼,接受了现实。
眼看着谢道璇就要被谢鸿源一行人强行带走,但是教室的窗户却突然被打开了。
「什麽人?」两名黑衣人敏锐地察觉到身後的异样。
窗户外,先是一名发型、眼镜,和长相都看起来很软弱、容易被欺负的女学生——「杨雅绒」被推搡了进来。
接着,一名头上戴着竹制发饰、头发相较於男性更显得略长的男学生——「桃羽竹」敏捷地跃进教室内。
「唉呦……教室外面聚集这麽多人,我才提议去窗户外面偷听的,想不到居然可以听到这麽多惊人的事情。」杨雅绒拍了拍裙上的泥土,然後看向桃羽竹。
桃羽竹的双眼已经恢复清澈,而见到桃羽竹回到学校来的同学们也纷纷开始鼓噪着。
「是桃羽竹……」
「桃羽竹回来了!」
「那个忍者……」
桃羽竹一听到有人提到「忍者」,立刻慌慌张张地挥手否认。「咦咦咦咦!?哈哈哈讨厌啦,明明就说过很多次了,人家才不是忍者什麽的哦~」桃羽竹又突然像想到什麽似地,补充道:「那个影片上面,我穿的鞋子其实是『涡轮喷射鞋』才可以冲上树顶啦!好孩子可千万不要模仿哦~」
——你这样解释反而更可疑吧!众人不禁在心里吐槽道。
「忍者?这小子是忍者?」原本抓住谢道璇的两人转身面向桃羽竹,脸上挂着凶狠。「小子,奉劝你不要惹事,我们老板可是到处帮助像你这种孩子的慈善家,最好是不要想以怨报德啊?」两人双双开始摩拳擦掌并缓缓向桃羽竹走近。
「制服他就好了,出手别太重。」谢鸿源只看了桃羽竹一眼就将眼神别过,根本就不觉得这个小子能够做出什麽事情来。
——但是,事情的走向却出乎谢鸿源的意料。
「真是不解风情,明明是父女两人之间的事情,随从还插手介入。」桃羽竹不满地鼓起腮帮子,然後从自己的书包中拿出一只约四十公分长的厚重山猪腿。「原本想说,为了能够复学所以准备了谈判用的山猪腿当礼物,但没想到我会用在这种情况下。」
——那只山猪腿存在於这个教室才更不解风情吧!话说没有人会用山猪腿当作谈判筹码好吗?众人的心里又是一阵吐槽。
「操你妈的山猪。」右边的黑衣人双手一伸,欲将桃羽竹的手臂抓住。
「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左边的黑衣人也伸出长臂,欲将桃羽竹的颈部得锁住。
但身手敏捷的桃羽竹只是略一侧身向前,便让两人双双扑空,还顺势绕到了两人的背後。
——好快!黑衣人急忙回首,但桃羽竹挥出的大猪腿也已经攻势将至。
「你们知道吗?猪腿不仅可以用来谈判……」大猪腿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脸颊打到变形并整个人往一旁飞出去,其力道之大,竟也将他的同夥一齐撞飞并双双昏倒在地上。「——还可以用来扁人。」桃羽竹顺着余势将猪腿扛在肩上,然後缓缓地走向谢姓父女两人。
——猪腿拿来谈判跟扁人都不行啦!众人第三次吐槽。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看到这个结果,廖余辉也忍不住吐槽。
「喂!驻守在校门口的那些保镳找来没有?」谢鸿源转头向门口的同夥疾呼道。
「从刚刚开始,不知道为什麽都连络不上……」抓着智慧型手机的黑衣女秘书焦急地回道,而听到这个回答,桃羽竹也不禁扬起一阵微笑。
桃羽竹将扛在肩上的猪腿卸下,然後放在另一只手上惦了惦重量,就像是准备再用那条猪腿来扁人。
谢道璇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眼前神情认真的桃羽竹,脑海中不禁开始闪过一幕幕她曾对桃羽竹和杨雅绒施以的霸凌行为。
谢道璇紧握着小手,闭上双眼做好了挨扁的心理准备。
突然,谢道璇的身旁拉起了一道桌子拖曳在地板上的轰声,周围也随之发出惊呼。
谢道璇慢慢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父亲——谢鸿源趴在一张课桌上,他摀着自己的脸,显然是被桃羽竹手上那只高举过头的猪腿甩了一巴掌。
「……」谢鸿源没有说话,他静静地感受着桃羽竹的瞪视,接着,他的神情变得惊慌。「喂!你——」因为桃羽竹下一刻,便转头看向一旁的谢道璇。
谢道璇再一次被吓得闭眼,但她等上了许久,自己的身上始终没有传来被猪腿殴打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她感受到桃羽竹的身体朝自己靠近了。
突然间,一阵温暖的感觉环绕在谢道璇的上身,谢道璇睁眼,发现竟然是桃羽竹将一只手扣在谢道璇的肩上,就像是在接住她似地。
「为什麽……你要这样对我?」谢道璇不解地问,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变得红通。
桃羽竹一边用猪腿指着谢鸿源,一边回答谢道璇:「因为你的灵魂在哭泣,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新爸爸了。」
「蛤?你这臭小子在胡说什麽!」谢鸿源被激怒了,他冲向前欲将搂着自己女儿的桃羽竹推开,却又被桃羽竹手中的猪腿得击中另一侧脸颊。
谢鸿源连退了数步,最後跌撞进学生堆里。他一脸难以置信,又气又怒地吼道:「控制我女儿离家出走的人就是你!对吧?」
「不对,是你。」桃羽竹一脸认真地反击道,然後将手臂中的谢道璇拥得更紧。「谢道璇真的是太可怜了,你没有办法照顾好她,所以现在开始她就是我的宝贝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众人齐声惊呼道,还有人吃惊到下巴都快掉下来。
只有廖余辉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又再一次吐槽:「历史还真的是惊人的相似啊。」
「你这……」谢鸿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分明桃羽竹说的话毫无逻辑可言,但他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嘴。
「桃羽竹……你到底是……」谢道璇凝望着桃羽竹的脸,不知道该摆出什麽样的表情。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里正小鹿乱撞着,一点也不想从他的手中挣脱。
「别说了,把拔我全都知道。」桃羽竹绽出温柔笑容,微睁而微垂的眼角显现出些许慈爱。「把拔再也不会让你转学了,你想在这里跟谁交朋友都可以,所以你一定要快快乐乐的长大,好不好?」
——你到底在胡说什麽?你是白痴吗?你讲这些话简直就是一个低能儿你自己知道吗?谢道璇的心里很自然的显现出这些话语供她做选择,但是当她张开口欲将粗话吐出时,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取而代之的竟是饱含着委屈的呜咽声流泄而出。
谢道璇这才明白,虽然桃羽竹想当自己父亲的想法很低能,但她说的那些话却全都是她真正想从父亲的口中听到的。
「乖乖,小璇不要害怕,发生什麽不开心的事情,回家都可以跟把拔讲。」桃羽竹将手扶在谢道璇的後脑上,然後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点了谢道璇的额头一下。
谢道璇的眼角堆满了泪水,「……呜……呜……」她的下巴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着,喉咙也有种被无形的东西哽住的感觉。
——住口啊,不要再说了。谢道璇的心里呐喊着。
「一直以来都是把拔做错了,对不起。我们一起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做补偿好不好?」
——拜托你!拜托你不要再说了!谢道璇感觉眼前的桃羽竹因泪水而变得模糊,强忍的呜咽声也开始变得清晰可见。
「就算不原谅把拔也没关系,我还是会一直爱着你,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为止。」桃羽竹反覆抚摸着谢道璇的头顶,此时,眼前桃羽竹的样貌在谢道璇的某段回忆中与之重叠了。
——那是她在较年幼的时期,父亲用同样的方式和语气,说出的同样的话语。
「呜哇——!」谢道璇内心压抑着的孤独感终於像被解放一般,那股痛苦的情绪尽数随着泪水向外溃堤。「——呜哇啊——呜呜呜——桃羽竹你这家伙!简直一点也不像我爸爸嘛——呜呜呜!」
「唔嗯?!呃!」桃羽竹唐突地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挤压着,原来是谢道璇突然紧紧地抱住桃羽竹不放,她的鼻涕和眼泪也尽数沾黏在桃羽竹的身上。
「爸爸啊——!呜呜呜……我一直、一直都好希望你可以像这样理解我啊啊啊啊——!」谢道璇失控地在桃羽竹的怀里放声大哭,她颤抖得很厉害,就像是害怕「爸爸」会离开她似地。
「不能呼吸了……哈、啊!小璇!爸爸快要被你勒死了!」桃羽竹不敢挣脱掉现正内心脆弱的谢道璇,但他感觉如果谢道璇再不松手,他迟早真的会窒息。
「不会放手的哦。」谢道璇虽红着眼眶,但还是抬起头来对着桃羽竹微笑。「因为你是我的新爸爸嘛!」谢道璇故意用比较娇媚的语调说道,她想藉故抱着桃羽竹久一点。
廖余辉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光景,「我的天啊……」他不敢相信事情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旁的杨雅绒不知为何,看着这副光景时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校长看向谢鸿源时,发现谢鸿源的表情相当的复杂——夹杂着挫败、懊恼,和愧疚。
校长的心里也为轻言向现实妥协的自己而感到愧疚。
——我们都是不完美的大人啊。校长一边心想,一边朝谢鸿源走近。
不久後,酋长——多鲁˙於秘又带着自己的众多族人来到校内,不仅协助了众多伤重的黑衣人下山就医,还将桃羽竹和同样有负伤的狮落˙多鲁带回村内。
*
两日过後。
「太好了!如此一来我就可以继续当高中生了!」桃羽竹欣喜地高举着手中的一张小卡,那是他出生至今获得的第一张正式国民证件——身分证。「太好了~太好了~嘿嘿!」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接着将那张身分证贴紧在自己的胸口上。
「正确来说是『正式成为高中生』,你这缴山猪当学费的。」谢道璇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双脚毫不客气的放在校长室那会客用的茶桌上。「之後我的旧爸爸也会致力於协助隐居在深山上的忍者获得国民身分证,如此一来,你们所拥有的公民权利就会越来越完善。」谢道璇温柔地对着桃羽竹微笑,不仅如此,从那天开始她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渐渐好转起来。
「谢谢你!谢道璇!我最喜欢你了!」桃羽竹开心地左右摆动着上身,丝毫不在乎自己表现地像个孩子的幼稚形象。
「我爱你哦。」谢道璇突然一扫以前那凶悍且霸道的高傲口气,取而代之的是变得温柔且小鸟依人。「毕竟你是我最爱的新爸爸,叫我小璇就可以了哦。」谢道璇突然一头倚在桃羽竹的肩上,且伸手就想抓着桃羽竹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放。
「喂!你这有霸凌倾向的暴力女,别给老娘仗着有别人的弱点在手,就对桃羽竹为所欲为啊!」坐在桃羽竹另一旁的杨雅绒一手飞快地将谢道璇的手得牢牢抓住,「没看到他的表情变得为难了吗?还不把你那只脏手得放下?」不知是不是错觉,杨雅绒的圆眼镜此时反光的很厉害,就像是眼眸中也放射着一股带着敌意的光线似地。
「咦咦咦咦咦?!」桃羽竹来回看向身旁的两个女人,突然间他冷汗直流,觉得身旁的两个人很恐怖。
「那支影片我早就删掉了哦,而且我已经改过向善了,倒是你,原本那温柔文静的杨雅绒好像变得火爆许多啊?我想,我跟桃羽竹都不喜欢你这样哦?」
「嘴巴讲讲谁不会啊?说起来,你最近的确没有再丢橡皮擦屑在我头上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想要靠近桃羽竹而假装向善啊?快把你的本性暴露出来啊混帐东西!」杨雅绒的口气变得像是以前的谢道璇似地,桃羽竹甚至错觉她的双马尾都愤怒地如蛇芯般飘起。
「咦咦咦咦咦?!」桃羽竹则将在原地动也不动,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几个!正事说完就快点回去上课!不要在校长室给我秀恩爱!」正在泡茶的校长突然对三人疾呼道。
「是!」三人匆匆地答道,然後边走边吵的离开了校长室。
「真是的。」校长叹了口气。办公桌上的香水百合在吵杂离开过後香气似乎变得更加鲜明,虫鸣和晨光一如既往的透进了校长室,但她的心情却比平时还要好。
校长在帮室内的植物浇水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野百合老师在与自己聊天时曾讲过的一句话。
——「前几天,我在廖余辉的班级看到一副光景,让我深深地觉得『有时学生也能让老师学到点什麽』的道理。」
校长坐了下来,手上拿着桃羽竹正式入学的文件,口中喃喃地说道:「谢谢你,桃羽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