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校园没什麽人,这正好顺了杏瑜的意,要在众人目光下与张峻慢步校园,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
幸好现在只有灯光。
她握住左手腕,抿了抿嘴後,说:「你刚刚……为什麽要拉我?」
「拉你?」张峻顿了下,「喔,不拉你你会走吗?」
杏瑜眨了眨眼,嘴角不禁扬起,她果然没有猜错,不管他是不是要她跟他走,他都是关心。
好想牵他的手。她偷瞄他细长的手指。
……他还单身吗?她的视线往上移动,稍微抬眸的角度不同於餐厅时,她现在更能看见他明显的下颔骨。
「你……这两年有发生什麽事情吗?」她是想直奔主题的,但问出口的却绕了一大圈。
「能有什麽事?每天做研究写报告,时间到了论文写完,拿了证书回来。」
「嗯……我是说……比如那边有没有什麽地方好玩啊、东西好不好吃之类的……或是有遇到什麽人?」
张峻的脚步趋缓,走上楼梯,靠在走廊的围栏,风吹起他快要遮眼的浏海,他微眯着眼,移眸,与杏瑜对视。
「那里很冷,我感冒了,很严重,但是看医生很贵。课程很难,刚去时英文很不顺,没什麽朋友,每天睡三或四小时,其他时间念书跟打工。
「我很少出去玩,所以不要问我那里有什麽漂亮的,如果要选一个来说,大概就是冬天很长,动不动就下雪。」
他垂头嗤笑,说:「不过你不稀罕吧,肯定出国看过了。」
他的表情、语气、举止无一不揪住杏瑜的心,他没有详述,她想像着他省略不谈的细节,咬着嘴唇不语,眉头锁着、手指互扣着。
「你那麽厉害,一定都能解决!」比起安慰,她觉得「肯定」更有用。
「假的。」张峻突然灿笑,「我後天努力得半死,也赶不上别人一出生就赢在前面的。」
「我很想放弃、很想回来。」他轻轻地摇头,说:「但我没机票没办法。」
「你想回来的话跟我说啊!」杏瑜向前跨了一步,她抓着他的衣袖,抬头紧锁着眉,「我可以帮你的!」
「你家已经帮我出过去程的机票了。」一阵强风吹起,把他的声音吹散了。
「什麽?」她一愣,她没听他说起,妈妈也是只字未提。
「你还不知道啊?」张峻望向远方,哈哈地乾笑几声,「是啊……你怎麽可能会知道……」
「我……不知道什麽?」杏瑜的手松了,对於她未知的事情她感觉不妙,尤其她还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麽。
「你妈来找过我。」
杏瑜的身子一僵,连呼吸都定格了。
「她说,我家境太差,爸妈还因为家暴离婚,学历顶多跟你差不多而已,她不满意。」
他眯起眼睛,那时的场景还清晰在目,那些话语还时不时回荡耳边,每次回想都是椎心之刺。
「我妈……对不起,她说话可能比较……对不起……」她的声音都在发抖,风大的天里更是让人听不清。
张峻垂眸看她,「你记得你在机场时说了什麽吗?」
杏瑜眨眨眼,一阵酸楚如浪翻腾,她记得离别的场景但忘了道别的内容,她没忘那时她哭得很惨,边说边哭得很丑。
「你说,为了梦想放弃你也没关系。」张峻侧身,正色地说:「但我是为了你所以无法选择放弃。」
两年追梦,那梦是你。
冬天太长,春天虚晃,纷飞的雪花很美,心中的杏花很远。
他抬手,指尖似是抚上她的脸庞,往昔夜里的沙盘推演,於现实而言是没用的灰。
他想过冷落她、想过骗她,想把满腔的烦躁怨怼往她身上砸,对无知的她如此似乎太残忍,但她的无知对他同样很是残忍。
「张峻。」杏瑜抱住他,眼泪被风吹出了眼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一次比一次弱声,她理不清自己到底为了什麽抱歉,心里的愧疚感是好多原因交织而成的。
张峻原本僵硬的身子在她的声声道歉里慢慢放松,在夏天里拥抱是有点热,但他抬起双臂,圈住身前那渴望许久的温暖。
然後,彷佛要把她揉进骨子里一般,连指尖都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