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们同往常一般在501解决了晚餐。
只是以往话特别多的曲渊,今天倒是格外安静,就连咀嚼的声音都明显起来,显得气氛格外怪异。
林昱晌显然也察觉到了,却不知从何问起,乾脆埋头吃饭。
【我明天中午会早点来,下午有趟手术,赶时间。】
「嗯。」
意料之内的一个字,冷冷清清,没什麽感情,林昱晌却诡异的觉得话语中含有委屈的意味在。
他一个大男人是在委屈些什麽?
是今天没买他爱吃的番茄炒蛋,还是他让老板娘把青椒换成了茄子他不喜欢?
他左思右想,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纳闷地看着曲渊闷闷地咀嚼着青椒。
曲渊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非常不可察觉的咬了下下唇,林昱晌则试探性的将自己便当中的青椒夹到曲渊饭盒里,顺道拿走那一框格里的茄子。
只见曲渊一把夹起了他便当盒里的青椒,盛进嘴里後抬眼有些怨恨的瞧着他看。
林昱晌是真不解,深吸一口气,不禁拧紧了眉头问:【我今天……我今天是不是哪得罪你了?】
瞟了眼讯息,曲渊竟是赌气般的转过头,连看都不看他。
林昱晌:???
眼见自己难得讨好人无效,林昱晌也不想干了,他曲大佛爷他供奉不起,几口把饭扒了,收拾残迹,拎着垃圾就往外走。
行啊!他还没计较每回丢垃圾的都是他!
来回两趟,又是丢垃圾又是擦餐桌,林昱晌就这麽在曲渊眼前晃了又晃,後者最终还是在林昱晌准备要离去时喊住了他──
「林昱晌!」
林昱晌不耐烦的回头,看他能吐出什麽让他心情好点的象牙来。
就见曲渊咬了咬唇眼神飘忽道:「那个……你下次别把青椒换掉,我不喜欢吃茄子。」
林昱晌:「……」
闹了半天是为这种事情不开心。
林昱晌毫不保留的给了他一个白眼自行体会。
就他娇情。
林昱晌离开後的病房又回归了宁静,曲渊心情依旧沮丧。
他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
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乎些什麽,才把心情弄得这麽压抑。
他抬手抚上额头,温暖的温度传至手背,他却总觉得自己发烧了,脑袋被烧坏了。
萦绕的思绪乱如麻,他还不懂心中所想。
曲渊用力拍了自己头一巴掌,「唉,人到中年,终究是到了会开始胡思乱想的地步了。」
绕了一大圈,最终曲渊将原因绑死在年纪大上了,绑的还是死结,指甲留长了才解的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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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之前,曲渊和经纪公司就有在洽谈续合约的事情,不过一直没谈拢,公司给的条件并不算优渥,曲渊当时也算是当红明星,话题度热度都在线,自然也有其他公司眼红。
眼见曲渊这一波热度迟迟未下,更是和经纪公司闹出纠纷,各家公司纷纷抓准时机让旗下艺人进行牵线,抛出友谊的橄榄枝,曲渊在圈子里也有几个谈的上不错的朋友,以後若是要改签其他公司也都早有规划,甚至是已谈好合约内容,谁知在现在这种关键期,曲渊竟发生车祸,伤了腿,跳不了舞。
没有公司肯在他身上下赌注,赌他那一条腿会不会好,好了能不能继续跳舞,毕竟过了曲渊这村,还是有下村下下村在等他们,要热度明星,他们要捧就有,只是时间问题,没什麽非你不可。
更何况曲渊他是靠跳舞才打出的知名度,以後无论是上节目,还是主持综艺,跳舞这疙瘩他是怎麽避也避不的。
现在整个圈子因为他闹得沸沸扬扬,外界知晓多少他不知道,内里传个通透倒是真的。
曾经多家公司争抢的宝,如今却流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成了众人饭後的余聊,甚至是个无伤大雅的笑话,估计也不会更惨了──
曲渊低头抿了口茶,忍住摔笔的冲动,用力握着原子笔迅速在白纸上签名,因力道过大而在指腹留下的透白在放下笔後渐渐恢复血色,随後,他淡定的将合约递交给眼前的男子。
「深,祝你好运。」男子用淡淡的口吻说了句形式上的话,西装笔挺的他倒是与这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倒也不经心,收好合约,以站姿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曲渊。
「风水轮流转啊,你说是吧。」男子推了推细框眼镜,依旧是不苟言笑。
闻言,曲渊也不甚在意,「行了,别瘮我了,你也不看看那合约内容是人能签的吗?签下去我估计一晚上就能精尽人亡了,我可没你们这群伪君子脸皮厚。」
他讲的有多正经,话语中的含意就有多荒唐。
相当初他是以什麽心情将手中的合约平静看完,原先想的美梦都因一纸合约搅的一乾二净。
想着自己总算红了,估计着不用再住那几坪大的宿舍,不用在亏待自己,无视遍体麟伤的身体,哪想一手拉扯他发扬的经纪公司竟比谁更不要脸──
以往我们供给你吃住,细心培养栽培,几载过後,你,是时候该报恩了。
男子一勾嘴角道:「我不评论你的观点,反正今天过後,我们也不过是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惊扰谁,相对的,我也不必多费口舌与你争这些。」
听着听着他竟笑了出来,好一个桥归桥路归路,翻脸不认人这种事,他甘拜下风。
曲渊将清茶放下,眼帘低垂,语中暗讽道:「嗯,这是你今天见到我说的第一句人话,不过我想你可以离开了,我等会还有约。」
听闻他有约,男子先是难得的露出惊诧,毕竟据他所知,曲渊并没有和什麽人有过联系,住院後还和他人有约倒是挺意外的,随後又将情绪恰到好处的掩饰住,想着估计是以前合作过的一些明星什麽的,这样倒也说得通了。
「行。」男子说完,整理了仪容「那我走了。」
最後看了曲渊一眼,开门走出。
外头长廊,林昱晌刚好拿着饭盒迎面走来,看着男子走出曲渊病房,多留了些心。
他一眼便看出那是之前在手术室外等曲渊的男子,手术结束後,倒也没有一句关心或担心的话,扶了眼镜,挥挥衣袖就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徐某大作家,不带走一片云彩呢!
不过男子身上熟悉的感觉却让他些微不适,几乎是下一秒他就确定,他一定不只在之前见过他,是还要更早之前,只是他记不起来而已。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之际,微风撩起男子脑後盖住後颈的一搓头发,露出了脖子上的刺青──
是一条毒蛇,盘踞在他颈间,牠并没有如想像般露出凌厉毒牙,只有将蛇信长长吐出,以示警斥。
就在看清刺青的那刹那,林昱晌瞪圆了眼睛,不禁止住了前进的步伐,僵着身体伫立在那。
男子却并未察觉他的不适,只多给了他两个眼神,便匆匆离去,毒蛇也再次被藏匿在黑发之下。
不过三秒。
如同被蛇信舔舐过的触感漫上脖颈和胸膛,黏湿的唾液在他耳中打下一道道雷鸣,恶心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最终剥去了林昱晌的理智。
精心做出的饭盒喀当一声掉落在地,盒中的饭菜也散落下来,在无限狼狈之下,他不管一地的狼藉,横冲直撞地进了厕所¬,下一秒,水声四溅。
外头的曲渊惊呆了,摆着慌张的眼神和无地措置的双手,愣在病床上,想去关心林昱晌,脚却是终使不上力,只能一拐一拐的跳着过去。
等他费力站在厕所外时,往里一看,地上已积满了水,水龙头还再开着,水声哗啦啦地从未停过,而站在……几近跪在洗手台前的林昱晌已经浑然湿透,却依旧不断的用清水搓擦脖颈,丝毫没意识到那块皮肤已被残忍暴力的搓成了红色,在继续下去甚至能退下一层皮。
「林昱晌!」
曲渊看着心脏直跳,也不管一地的积水是否会对他造成不便,连拖带拉的就把意识混乱林昱晌从厕所带了出来,紧箍住他的双手,强制他保持冷静。
他紧抱着林昱晌,防止他在伤害自己,隔着衣服,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在瑟瑟发抖,平时多麽要强倔降的人,此时却残破不堪。
有时真的无法想像某些人不为人知的脆弱,曲渊却看的一清二楚,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声嘶力竭,他什麽都听不见。
从未如此心急过,却不知道要怎麽做,他感觉到他的挣扎,却不敢再放开手臂。
林昱晌的嘴里在低声喃喃着什麽,曲渊凑地近,却一句话也听不见,他从未如此怨恨过自己为什麽聋了,总在关键时刻不争气。
因为曲渊的温度拉回了林昱晌一丝丝的理智,他几乎无法思考抱着自己呐喊的是谁,喊的嗓子沙哑,听的都痛,可是那人似乎就是不甘停歇,拿命似的乱吼……
他想让他别喊了,喊的心里疼,却什麽都说不出口。
这并不是林昱晌一生最狼狈的时候,只是这次有人在一旁看着他发疯癫狂,他觉得丢脸至极,全身上下每个骨骼都在叫嚣,他努力的克制自己,试图控制不断发抖的双手。
过了快十分钟,连忍接获消息及时赶到,而林昱晌停止了挣扎。
曲渊松开了胳膊,手肘内侧几乎红透。
再过了十分钟,林昱晌才像是虚脱般蹲在了地上,将脸埋进双臂里。
曲渊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但他希望不是,连忍附在他耳边不知同他说了些什麽,林昱晌显然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