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這傾心的畫風是怎麼一回事 — 第四十章

他唯一的兴趣是拍照,常常一个人拿着相机,将校园中的人和物零碎的收藏,他听说过有一种职业叫「摄影师」,能用一张张的相机底片捕捉幸福,他从未感受过幸福,所以他努力地,想成为一名摄影师——哪怕那些被他拍的小朋友,总是一边骂他是变态,一边哭着跑走。

有一天,老师让每个人在台上分享自己的梦想,那是他第一次忍住颤抖,,鼓起了勇气,神采奕奕地说自己未来想当一名摄影师。

但是,他梦想的泡泡碎掉了,在他的面前碎了,成了一地泡沫,像碎玻璃渣,他站在上面,被刺得满脚鲜血,阳光升起时的反光,都刺瞎了他。

他曾以为只要他不再畏畏缩缩,就会被认同,却还是只迎来了嘲笑,他听得见台下七嘴八舌的话语声:「谁会请自闭鬼拍照?」、「鬼鬼祟祟的偷拍别人真的很恶心。」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讨厌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一样,不需要理由。

然而,却突然有一个女孩,在全班面前,对着颤抖的他说:「你这麽努力,以後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摄影师!」

「终於,有一个人,在他一如既往地,接受着嘲笑和羞辱时,替他说话了!」他这样想着。

即使他的内心很清楚,她没有看过他的任何作品,甚至没有和他说过话,但他仍能感受到有一丝温热,在挣扎着爬出他空洞的心。

他记得那个女孩如一汪清泉般澄澈的眼神,那天,她很自信地站上讲台,说未来要当一名医生。

从此,他的相机镜头总是充满她的身影,尽管知道他们不会有任何交集。

「那不过是人家无心的举手之劳罢了。」他明明这样想着,却仍越陷越深。

不知不觉间,他知道了每一条从学校到她家的路,他知道她总喜欢在放学的路上,买一根棉花糖——追逐着她,成为了他的习惯。

後来,他甚至为了能把她拍得更好看,去跟踪和偷拍很多其他的女生,一来是想用别人来磨练自己的拍照技术,二来则是害怕有人发现他喜欢她,会为她惹来麻烦。

他看着她十三年了,他为了她进考医学院,他喜欢在网路上发布她的照片,像是宣示自己的所有物,只有这样,他才能安慰自己,至少在心灵上,他占有着她。

但是,墨聿青出现了,一个和他天差地远,像是得到了上帝恩宠的人,最重要的是——她喜欢他。

最终,他们在一起了,而他仍没有勇气。

原本,他想好好处理这份感情的,尽管那麽酸涩,他想祝福他们,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不混入她的生活。

「他退让了那麽多,他没有打算和墨聿青抢,难道都这样了,他还不能在心里秘密地拥有她吗?」他这样想着,又理直气壮了。

然後,他的秘密被邵则雨发现了,在她的言语下,他开始会想「如果锺嫣找不到自己爱的人,说不定就会看看我了。」这种想法像腐烂的根,在他的意识里面攀爬,他开始想毁掉墨聿青,至少,他想毁了他们的爱情。

然後事情演变成了这样——

想到这里,林舒宇有些回神,他能察觉全身肌肉的僵硬和紧绷,他想大吼,却说不出话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头看向墨聿青,艰难地说:「我想和锺嫣说话。」

「无论你有什麽难言之隐,『喜欢』,不是跟踪她、偷拍她的藉口。」墨聿青冷淡地说,然後看向锺嫣,对她点了点头。

看着林舒宇几乎快瘫在地上,萎靡不振的模样,锺嫣始终不明白他为什麽要执着於她,但她知道,现在她不能刺激他,於是,她忍着好奇心,压下心中所有的疑问,缓缓地朝他走去。

林舒宇看着锺嫣朝他走来,他的心中有一丝庆幸,他想着「至少这一次,她是为了我走来。」

他一边想着,觉得头越来越痛,他的视野逐渐模糊,像回到了小时候,晕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有种被垃圾袋套住头时的窒息感,他渐渐又听见了群众的谩骂声,那些恶毒的言词刺着他的耳膜,他看着眼前靠近着他的人影,越来越多,他们说着——

「不要拍我,恶心鬼。」

「林舒宇是跟踪狂!」

「再偷拍我女儿的话,我就报警。」

「舒宇,有病的话妈妈带你去精神科好吗?」

「神经病喔,滚开啦!」

那些曾经控诉着他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他可以看见,指着他鼻子控诉的手,有那麽多,那麽多,「对吼,他是天生就该被讨厌的人。」他很害怕,狼狈的想站起来往後逃跑,双腿却没有力气,眼前愤怒的表情,占满了他的视线,他已经看不见走来的锺嫣。

他唯一的光熄灭了,迎来了黑夜。

锺嫣察觉到他的异状,有些不明所以,她放慢了脚步,温柔的问:「舒宇,我是锺嫣,你还好吗?」

可林舒宇根本没有回应,此刻——他只看见锺嫣,和那些控诉着他的女生一样,在嫌弃着他,骂他是变态。

他努力地挣扎着,想摆脱那些脑海中的谩骂和嘲笑,终於,他又重新看见了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他隐隐可以听见她在唤自己的名字,但他却无法回应。

很快地,一阵晕眩感又袭来,透着独自站在台上的恐惧,他看见了她温柔的笑脸,却很快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从未见过的轻蔑神情。

她在朝着他走来,脸上的表情渐渐的和那些讨厌着他的女生们变得一样,她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说着让他心碎的话。

他好想撕碎她脸上和那些女生一样的表情。

等等,他恍然大悟,那肯定不是他的锺嫣,对,那肯定是那些欺负他的人,为了吓他制造出的幻觉。

他手中握着的美工刀紧了紧,他要撕开他们伪装成锺嫣的表皮,他不准锺嫣那样看着他,他要撕开他们的伪装,他对着自己说。

「我要撕碎你们。」他在意识里狂吼着。

此时,锺嫣离他仅有一步之遥,她有些焦急的喊着:「舒宇,你还好吗?」却仍得不到丝毫回应,他的表情狰狞,像头陷入了自我潜意识中发狂的野兽。

「舒宇?」锺嫣又唤了他一声,她蹲在他面前,像个安慰小男孩的女孩。

「不要……」林舒宇小声的呢喃了一句,颤抖的很严重。

「什麽?」锺嫣没听清楚,她很有耐心地问。

「不要……再用锺嫣的声音和我讲话!」林舒宇颤抖着说。

「你……」似乎意识到林舒宇陷入了什麽情况,锺嫣的语气迟疑了一下,她抬头看向墨聿青,摇了摇头,用眼神暗示他请救护车来。

谁知,墨聿青才刚按下通话,林舒宇的情绪就崩溃了,他大喊了一声:「我要撕碎你们!」就用力地把刚刚从邵则雨那抢来的美工刀往锺嫣的身上砍,然後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剪刀、铅笔盒和书,无意识地全部往锺嫣的身上砸,他一边乱扔东西,一边用手摀住了耳朵。

他想要这个世界安静下来,他已经看不见自己的面前是锺嫣,他只觉得那是有着锺嫣外表的儿时梦魇,他想撕毁任何她瞧不起他的表情。

他的举动太突然,吓坏了一票围观的群众,就连反应能力算快的齐圣,也只来得及阻止林舒宇将一本最厚的课本往前方砸去。

一道鲜红色流进了观众的视野里。

只见墨聿青白色的衬衫被一道血红染色,他的手机掉在地上,衣衫有些凌乱,背上还有几道细小的血痕,应该是剪刀划的。

围观的群众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心有余悸——刚刚,若墨聿青没有在一瞬间背对着林舒宇抱住锺嫣,及时的护住她,以林舒宇把刀刺向前方的速度、距离和力道来看,锺嫣怕是会毁容。

「墨聿青,聿青……」锺嫣小声的喊着,脸色有些苍白。

她看着墨聿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心口一阵紧缩,想到他都是为了救她,她颤抖着,在他怀里念着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

她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没事,只是小伤。」墨聿青安抚似地,拍着她的後脑勺,神色温柔。

想到那些刀片都没消毒过,有很大的机率会引发感染,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伤心,她抬头看他,给了他一抹放心的神色,就小心翼翼的扶起他,然後果断地捡起手机,叫了救护车。

她环顾了一圈现场仍惊魂未定的人群,对齐圣稍稍点了点头,就要扶着墨聿青离去。

谁知,被齐圣抓住的林舒宇突然又有了大动作,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回了齐圣手中那本厚的跟字典一样的微生物学,然後欲砸向锺嫣。

墨聿青下意识的把锺嫣护在身後,但下一秒,预期的痛感还没出现,他就见林舒宇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倒下。

只见苏沐瑶一脸不爽地,站在已经趴在地上的林舒宇身後,挑着眉,颇有山匪气势的说:「敢攻击我们家锺嫣是不想活了?你以为只有你们医学系的书厚啊!」手中还拿着她砸晕林舒宇的兽医系课本。

齐圣看着被瞬间砸晕过去的林舒宇,再回头看看来人,嘴张的老大——

一旁的杨珥正蹲下检查林舒宇有没有被砸出外伤,她语气轻松地说:「只是晕过去了,放心。」说完,还俏皮的向齐圣眨了眨眼。

最後,墨聿青和林舒宇都被送上了救护车,齐圣则负责清场和善後,他让群众散去後,一回头,就看见邵则雨还呆愣地站在原地。

看着这个很会惹事的女人,他实在很想上前去揍她一顿,谁知,他才刚想走近,她就自己朝他走来。

「我没想到,他会失控……」她沉郁地说,抬头看了一眼齐圣,便心事重重的走了。

齐圣看着她沉重的背影,站在原地错愕了两秒,然後小声碎念了一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被什麽东西附……算了,算她还有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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