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隔壁的屋子从盖好後就一直是空着的,只是偶而会有一对老夫妻到里面打扫,一直到阮语馨六岁的时候,方周跟着父母一起搬进去,大家才知道为甚麽这房子一空就是五六年。
方父是这麽说的:「我和燕琴(方母)结婚的时候,先在这边订了一套房,本来办完婚宴就要搬进去了,没想到我们蜜月回来,燕琴有了孩子,我刚好又被公司外派到北部,我不放心让燕琴一人待在这边,就带着她一起去了,等她生完孩子我们在那边的发展也差不多稳定了,就没想着要这麽早回来。」
这时候阮父又问:「那你们怎麽还是回来了?」
方父露出羞愧的神情,吐出一口烟,说:「说了也不怕你笑,其实是我父母先後被检查出有癌症,老家的兄弟姊妹帮忙顾了几年,说好他们出力我们出钱
,只是两个老人……唉……真的太累了,也怪不了他们,我们也是不够负责任,一年也没回来几次,方周可能都不太认得自己的阿公阿嬷,我和燕琴想着也不是办法,和公司商量後,一起回到这边。」
阮父阮母听完也是一阵沉默,别人家的事情他们不好多嘴,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长大後阮语馨也从父母口中得知了当年的方父说的话,她脾气没这麽好,直接骂出口。
方父没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只是稍稍的提到一些自己的无可奈何,却没有提到半分,他是如何对於父母不闻不问的,过去几年就算偶而回到老家也不曾去医院见过两个老人家,直到老人家过世前,才像走过场一样去听遗嘱。
这些都是方周亲口说给阮语馨听的,那个不爱开口说话的方周,第一次和阮语馨说了那麽多话,说的全是与方家有关,不是刻意去毁谤,方周说的都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
阮语馨记得很清楚,方周说过当年他们搬回这里後,方父打着让他和老人培养感情的名义,将一个七岁大的孩子丢在医院,天天和被病魔纠缠的老人家作伴,儿时的他没有怨言,因为在他眼里,阿公阿嬷都很和蔼可亲,即使身体不舒服在他面前也总是笑笑的,也许是心情真的会影响病情吧?那段时间的方家老夫妻,癌细胞都少了不少,医生都笑着说是奇蹟。
可是奇蹟哪会一直出现?
这样就不是奇蹟了。
有时候阮语馨都心疼方周到不行,方周几乎没办法回忆那段过往,因为对当时年幼的他来说,那简直是一场无法言喻的灾难,说是在地狱也不为过。
那件事之後方周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他本来就不爱开口的性子也变本加厉,有时候三天都说不到五句话,阮语馨年纪还小,可是该懂得也都懂,她担心方周担心的不行,最後阮家夫妇看不下去,做主让阮语馨夜夜去陪伴方周度过那无尽的夜晚。
那一年,他们才国小三年级,却比其他小朋友早了好多,知道了甚麽是生离死别。
阮语馨永远记得刚过完暑假升上三年级时,最疼爱方周的阿公阿嬷就接连过世,之间相差不到一个月,方周眼睁睁见着他们被送进抢救室,然後同样被推进了冰冷的太平间,最後是殡仪馆。
而口中说着为了老父母才搬回老家的方家的夫妻,正从国外出差回来,他们陪伴老人的时间,实打实算仍旧是少的可怜。
见证了所有荒谬一切的方周,从此封闭了内心,直到阮语馨与他订下了一个约定。
这个约定,阮语馨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曾经是方周活下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