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车时勳又带着夏尔雅逛了一圈模拟法庭,再去系办公室替她拿了修课标准,找了一间空教室坐下来和她解说了半小时,才终於结束一上午的校园导览。
当他们搭着电梯回到院馆一楼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夏尔雅昨晚没有吃晚餐,早上为了躲车时勳,连泡好的牛奶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跟着他出门,更在外头晒了二十几分钟的太阳。
也就是说,从昨天吃完午餐之後,她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没有进食。
左手按着因为饿过头而翻滚绞痛着的胃部,夏尔雅紧咬着牙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唇色却早已转为苍白。
走在前头的男人并没有发现她逐渐蹒跚的步履,只是抱着礼貌的心态随口问了句「要不要一起吃中饭」,结果依旧是令他毫不意外地杳无音讯。
踏下阶梯的过程中,车时勳一连喊了她两次却都没得到回应,即便在心底告诉自己无须在意,但被人无视的那种不舒坦的感觉还是让他产生几丝烦闷的情绪。
沉了口气,车时勳绷着脸转过身,才想要数落她的无理一顿,就看见她因昏眩而踉跄踩空的惊险画面。
「夏尔雅小姐!」
男人箭步上前,眼明手快地接住了倾斜的身躯,将跌落的女人稳稳抱进怀中。
脑中的晕眩太过强烈,夏尔雅痛苦地眯着眼,视线一片模糊。但尽管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她仍然分辨出了那属於陌生人的气息及温热。
意识到自己此刻瘫软在陌生男人怀中,即使身体再怎麽不适,脑中的警铃依旧大作声响。
「放开我……」她勉强扯开唇挤出声音,却是气若游丝。
将她此刻苍白而毫无血色的面孔以及因痛苦而堆蹙着皱褶的表情收入眼底,车时勳心底顿时闪过一声咒骂,深邃的五官纠结成罕见的懊恼。
她竟然真的生病了?而他却还以为她只是找藉口想摆脱他……
闷吭了声,他想也没想地弯身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身体被人腾抱在半空却又半点也使不上力,夏尔雅就是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无力地偎在他身上,可如此靠近的距离,让她一呼一吸之间全是属於他身上浅淡的香味,模糊的视线里也全是他紧绷着神色而显得更加棱角分明的轮廓。
这样的处境对於一向讨厌与他人接触的她而言太过紧迫,令人浑身都不自在。
「车时勳……放开我……」
纵然胃持续翻搅拧搐,晕眩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她依旧坚持不要他任何的协助。
只可惜这声抗拒低微的几乎没在吹拂而过的薰风之中,半点也没传达到男人耳里,反倒让他误会了那是她极度不舒服而发出的哽咽声。
垂眸瞥了她一眼,却见她面色越发纠结,车时勳眉头深锁,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
「崔医生,她生了什麽病?为什麽突然就昏倒了?」
「大少爷,您别担心,夏小姐只是因为血糖过低产生昏眩,我已经在点滴里加了葡萄糖,等她醒来之後让她吃点东西,就没什麽大问题了。」
车家聘雇的家庭医师崔仁河一边收拾着诊断用的器材,一边向那个自他进屋之後就满脸愁容的男人报告,爬满皱痕的老脸上挂着一如暖阳的和蔼笑容。
「血糖过低?就这样?没其他问题吗?」车时勳皱着眉,语带慌促。
「是的,没有其他问题,大少爷大可放心。」崔仁河扯开笑,低沉着重复了一遍检查结果,灰白的眉梢染上了几许趣味。
难得看见这个自小就拥有超越同龄孩童成熟心智的孩子露出如此焦虑忧心的模样,上个月听闻夫人生病住院的时候,他可没这麽大的反应。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大少爷请保重身体。」收拾好物品,崔仁河自座椅上起身,提起摆在床边的深色医务包,礼貌地朝车时勳颔首告辞。
「谢谢你,崔医生。」车时勳送他到门口,在他穿鞋的同时又补了一句。「这件事,别让我爸妈知道。」
「我知道了。」崔仁河微笑应允,又说了句道别之後才离开。
送走崔医生,车时勳回到卧房,步履在深色的大床旁停留。他双臂交叉环在胸前,幽深的黑眸就这样瞬也不瞬地瞅着躺在床上睡着了的女人,直到见她脸上稍微恢复了些血色,眉间的皱摺这才舒开了些。
还好只是血糖过低,不是生了什麽大病。
不过,「血糖过低……」这女人没吃早饭是吗?
想起今天早上进她寝室时摆在书桌上的那杯看似没喝过半口的热牛奶,他似乎更能确信自己就是害她昏倒的罪魁祸首。
「……」
叹了口气,他转身走出卧室,顺道把房门带上。
既然是他害的,就煮点东西给她吃,算是将功折罪吧。
……
依稀在呼息中嗅见诱人可口的香气,夏尔雅皱了皱眉头,挣扎了好一会才终於睁开双眼,随後自体内传来的沉重疲惫感袭卷四肢百骸,令人全身发软,半点也使不上力,脑袋更有因睡了过长时间而起的昏沉,晕得她有些想吐。
她难受地阖上眼,直到脑里那阵昏眩消去才又重新睁开眼,眼底映入一片纯白景色。
夏尔雅缓慢地眨了几次眼,视线逐渐清晰,虚软的身躯也感受到不同於自己床铺的柔软触感。
「……」
意识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点,她吓得连忙坐起身,左手臂却传来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皱眉低叫出声,她转过头看向痛处,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臂上被扎上了点滴。
点滴?她在医院吗?
黑白分明的眼眸迅速地环视四周,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深蓝色的大床上,身上盖着同色系的棉被,而这张床位在的地点似乎是……一个男人的房间?
看见落地窗旁的衣帽架上挂着一件烫得平坦的男性衬衫,她眼角一抽,心中警铃大鸣,直觉地翻开棉被想要下床,房门却在这时被开启。
「你醒了?」车时勳端着刚煮好的面走进来,就看见她掀开被单的动作。
「这里是哪?」一见到他,夏尔雅下意识地揪紧被单,眼神戒备地瞪着他。
她记得自己在走出法学院院馆的时候昏倒了,然後呢?
「我家。」好心地把语言转换成她熟悉的英文,车时勳走至床边,将托盘连同上头的那碗汤面放到床边的矮柜上,又好心地替她前情提要了一番:「你在下楼梯的时候昏倒了,医生来替你看过诊,说你会晕倒是因为血糖太低,吃点东西就会好了。」
这里是他家?他为什麽不是把她送去医院?他对她做了什麽?
夏尔雅依旧瞪着他,在他走近自己的同时身体更是本能地往後挪了一些距离,眼里是清晰可见的防备和猜忌。
被那毫不信赖的眼神盯着,车时勳不以为然地蹙起眉,将原先准备说出的道歉又吞了回去。
这女人是怎样?被害妄想症是不是?好心救了她,还煮面给她吃,没半句感谢就算了,用那什麽眼神看他?
「把面吃一吃,我送你回宿舍。」他没好气地道,接着就起身走到书桌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清俊的脸上勾勒着明显的不悦。
见他终於退到了她所认为的安全距离之外,夏尔雅这才稍微松开攥着棉被的双手,视线停留在桌边那碗香气四溢又热腾腾的汤面,饿了一整天的肚子有些不争气地发出了稀微声响。
「……」她吞了下喉,又转过头看向坐在远边双手环胸瞪着自己的男人。
「你放心吧,面里面没有下毒,我没那麽无聊!」以为她的眼神是在怀疑自己不安好心,车时勳咬牙扯唇,简直快要气炸了。
这女人是被骗大的是不是?别人想对她好,还要被她怀疑成这副德行,这年头好人要不要那麽难当?
听见那句气闷的解释,夏尔雅抿唇不语,目光依旧瞅着他。
被盯得浑身不对劲,车时勳抡了抡拳,沉了口气要自己冷静,这才启唇:「你到底想怎样?」
坐在床上的女人还是抿着唇,沉默了十几秒之後才嗫嚅着挤出一句低语。
「有没有……不辣的东西……」
「……」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露出错愕透顶的表情。
这女人简直是奇葩中的奇葩!
不会说韩文也不敢吃辣,却选了韩国的学校交换,这到底什麽操作?
车时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满腔想对她咆哮的话语,薄唇扯开极度制式的笑容。
「等我一下。」
语落,他再次起身,走出卧房。
由於从他的房门看出去,通道的尽头就恰好是厨房,夏尔雅坐在床上就能清楚地看见他在厨房来回穿梭的背影,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俐落流畅,无论是处理食材还是烹调的手法都十分有架式,看上去就是个经常下厨的人,与她完全不同。
她对膳事一窍不通,就是最简单的蛋炒饭也做不来,人生第一次进厨房甚至被前男友嫌弃得一无是处,从那天之後她就再也没考虑过要为任何人做饭了。
而从小到大,她的父母也不曾亲自为她做过一顿饭。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有一个人为了她下厨的背影,即使她误会了他的好意,不信赖他会那麽好心,他还是在煮好一碗面之後又因为她的一句话,二话不说地走进厨房。
……好吧。
至少这个时候的车时勳,感觉是没那麽讨厌了。
……
十五分钟後,车时勳端着另一碗没加辣泡菜的清汤面进来给她,然後拿着原先那碗已经不再热烫甚至泡得有些烂的面回到书桌前认命地吃了起来。
把面递给她的时候,不晓得是有心还是潜意识的反应,总之他轻声地叮咛了句「慢慢吃,小心烫」。
夏尔雅并不是那麽习惯两人现在这样不那麽剑拔弩张的氛围,也不习惯他忽然对自己好声好气说话的语调,所以半个小时来都只是低着头吃着面,无论他说什麽问什麽都一概沉默以对。
「你不会说韩文,为什麽要来韩国交换?你们学校应该也有和美国学校签订交换生合作协议吧?」
他以为她很想来韩国吗?要是能去美国,她也想去好不好。
「而且你不敢吃辣,来韩国是打算饿死吗?韩国哪一道料理不辣的?」
她吃不吃辣、饿不饿死,关他什麽事?住海边吗?管那麽多。
「你这人是不是真的不知道礼貌这单字怎麽写?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给点回应是基本礼仪,难道在台湾不是这样吗?」
她就没礼貌,怎样?不爱讲话也碍到他了?
「喂,我现在说的是英文,你别又装听不懂,给点回应行不行?不说话,难不成你的嘴巴是生来装饰用的吗?既然都念了法律系,将来就是要当律师或法官检察官的人,不讲话以後怎麽工作?难不成跟当事人比手画脚吗?」
这人话怎麽这麽多?一张嘴喋喋不休的,口都不渴吗?
「夏尔雅小姐,你……」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被吵得忍无可忍,夏尔雅倏然放下筷子,狠狠给了远边的男人一记瞪眼。
食不言寝不语,这麽简单的古训,他这个财阀家的大少爷没学过吗?吃顿饭话讲不停,是想害她消化不良是不是?
「……」
莫名被人用眼神训了一顿,车时勳顿时愣忡哑口。
下一秒,薄唇却扯开了一抹饶富兴致的弧度。
「你刚刚说什麽?」他勾唇笑问,眼神几乎在发亮。
「……」这人有什麽毛病?叫他安静,他这麽开心干嘛?
夏尔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选择无视他的问题,拿起筷子继续用餐。
「夏尔雅小姐,你刚刚说什麽?」没讨到回覆的男人似乎不愿罢休,手中的餐具一放,整个人已经转而面向她。
她无可奈何地沉叹了口气,抬眼对上他弯着笑意的黑眸,乾脆顺了他意,把话一次说清楚:「我说,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吃饭的时候不要一直讲话,别人不想要说话的时候也不要一直逼对方回答,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懂吗?」
这应该是认识她两天以来,她对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话里的内容明明是在讽刺他连生而为人的基础礼仪都不具备,可听在他耳里却彷佛成了什麽赞美称颂的乐音,挑起了他的笑容和愉悦。
夏尔雅这人真的太有趣了,只要开口,不是拒绝他就是骂他,完全颠覆了一直以来他所熟悉的认知和规则。
原以为这一年要当她的学伴会是件吃力不讨好的麻烦差事,现在看来倒是有点有趣了。
他果然不能太轻易放过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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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要对应正文的哪里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吧
好啦我承认,咱家车总以前还没被摧残得太惨的时候就是个财阀家的腹黑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