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被遺忘的時間裡愛妳 — 020:是車時勳啊

用尽心机准备的这顿早餐,结果夏尔雅什麽也没试探到。

吃完那份涂满辣酱的火腿蛋吐司之後,车时勳一口气喝掉了一公升的水,最後还是承受不住地跑进厕所,把咽下口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看到他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牺牲了肠胃,除了满腔的愧疚外,她什麽也没得到。

夏尔雅站在浴室外头,看着那个到现在还虚软地撑在洗手台前乾呕着却吐不出东西,只能孱弱地喘息着的男人,只感觉到心越来越迷惘。

自从认识了车时勳以後,偶尔在看见他做了某些举动或是听见他说了某些话之後,她脑中就会闪过一些破碎不成段的画面,画面里总有个模糊的看不清五官的面容。

可她翻遍了所有的记忆,就是怎麽也想不起那个人是谁,就算是一点点有关他的回忆都没有。

但偏偏车时勳却总是在无意间透露出他其实比她想像中的还要了解她,不管是带她去夜市里吃豆花的时候没询问她就挑选了她偏爱的配料,又或者是知道她不习惯与人共食而在每次吃饭时都特意让人把东西分装成两份,甚至是刚才为了阻止她吃下那份可怕的吐司而无意间脱口而出的碎念……

他所做的一切隐约都在告诉她,他其实早就认识她了。

甚至在她还没和他提起她曾去首尔大学交换以前,他就曾不止一次用韩文和她说话了。

但他们究竟是什麽时候认识的?为什麽她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胃里的翻腾在吐了好几轮之後终於缓下,车时反覆勳漱了几次口,勉强把口腔里恶心的酸苦味冲淡了些。

他狼狈地抹去唇边的水珠,撑着洗手台转过身,气色虚弱地瞪着从刚才就站在门边看着他吐得一蹋糊涂的女人,没好气地道:「夏律师,我能麻烦你下一次别再制作这种意图杀人的早餐了吗?」

听见他气若游丝的哑音,夏尔雅抱歉地垂下头,紧抿着唇不说话。

她知道她的确加太多辣酱了,但她哪里会想到他竟然把东西全吃了?正常人应该吃了一口发现有异状就不吃了啊,哪有人会像他这样,明知道被整了,还配合度一百地继续乖乖给人整到最後?

看穿了她哽在心中说不出口的愧疚,车时勳没有坚持要到她的道歉,只是无奈地喟叹了声,按着还有些灼烧的胃走进厨房替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接着又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找出仅存的一锭胃药,配着水吞了下去。

看见他颊边隐隐泛着的冷汗,夏尔雅内疚地皱着脸,心里想着要道歉,可那片唇就是始终紧抿着,怎麽样也开不了口挤出半个字。

她从来不轻易低头的,即使她心里明知道自己是错的,可一个小时前她已经和他说过一次抱歉了,骨子里那骄傲的自尊心完全不容许自己一天之内和同一个人道歉两次。

一转头就看见她多年如一的倔强表情,车时勳一眼看穿了她内心的挣扎,望着她目光因而变得更柔软了些。

他本来就没打算和她计较的。

这辈子,他从来就没打算和她计较的。

这一次他没有泄露任何心思,而是完美地将对她的心软和不能展现的温柔全藏进了苍白之下,以平淡而婉转的语句隐晦地替她找了个台阶。

「夏律师,如果方便的话,能请你去药局帮我买些胃药吗?」

「好。」听见他这麽说,夏尔雅立刻答应,快步走了出去。

望着被带上的门板,他勾了勾唇,眼底尽是宠溺。

她过意不去,他只好迂回地替她找其他方法来表达说不出口的抱歉,好让她心里能过好过一些。

过去的他也是这样的,总是迂回地替她的坏脾气找台阶,即使那些台阶在一开始总被她毫不领情地踢倒,他也还是不厌其烦地继续搬各式各样的台阶过来,用着她能接受的方式耐心地哄着她走下来。

一次又一次,如此反覆,不知疲倦。

只可惜,迂回了这麽久的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了她打开心房,他却在她面前发生了那样的意外,让她一瞬间坠入了好不容易才忘记的恶梦。

醒来之後,她什麽都忘了,把他忘得一乾二净,把关於和他的记忆全部锁进了深不见底的抽屉,本能地保护着自己,不再让那总是在每个夜里缠绕着她的恶梦有机会再惊醒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

她是一个这麽害怕受伤的人,用着层层的冰冷和尖锐筑起坚实的城墙,防卫着那颗自小就被父母漠不关心伤得体无完肤的心。

现在的他们,都不是当初站在原点的他们了。

他不是那年的车时勳,她也不是那年的夏尔雅。

即使他真的有幸摆脱金恩娜的纠缠和报复,她也早已经忘了当时和他经历的一切。

现在的车时勳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配偶栏上有着别的女人的名字,懦弱而无能地只能对她发出孱弱求救讯号的陌生人而已。

在她的世界里,他们之间除了空白,什麽也没有。

……

夏尔雅开始後悔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麽不善社交的个性。

去首尔大学交换的那一年,除了那个她怎麽样也想不起来的学伴以外,她几乎没有其他比较深交的朋友,也没有留下任何人的联络方式。

花了几天的时间,她辗转从学校那里问到了当年她去交换时同年级的学生名单。当她试图从将近一百笔的资料里找出几个她有印象的姓名时,却在倒数第二页的名单上看见了车时勳的名字和相片。

「……」她下意识地咬住唇,心微微一颤。

然後她又想起了他带她去吃蔘鸡汤的那晚,他那像是随意闲聊的语气,却在听见她说她不记得她的学伴是谁之後,眼神有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车时勳是不是知道她的学伴是谁,才刻意问的?

将名单翻到了最後一页,她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柳眉拧起了几丝皱褶。

한지은(韩知恩,HanJiEun)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韩知恩似乎是少数即使她摆着一张冷脸,却还是主动来找她搭话,甚至愿意邀请她一起做分组报告的同学。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夏尔雅拿出手机,打开久久才用一次的社群软体,将键盘转换成许久没用的韩文输入法,才在好友名单的搜寻栏中才打了「한」(han)这个字,就跑出了唯一一个好友。

犹豫了五分钟,她还是决定点开对话窗,以韩文传送了一句简单的问候过去。

夏尔雅:

知恩小姐您好,好久不见。

我是夏尔雅,是曾经去首尔大学念书,来自台湾的交换学生,不知道您还记得吗?

原以为讯息可能会石沉大海,没想到对方很快地就回覆了她。

韩知恩:

尔雅小姐?真的是你吗?我们好久没联络了!

对方紧接着又传来一串电话号码给她,并解释她人正巧到台湾出差,询问能否在今天晚上碰面吃个饭。

夏尔雅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这个饭局,与韩知恩约了晚上七点直接在餐厅前碰面。

一想到烦心多日的疑问有可能在今晚得到解答,心情顿时豁然,红唇微微上扬了几许。

……

「尔雅小姐!」

一道清朗甜美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夏尔雅才抬起头,就看见穿着一身浅灰色格纹套装、留着一头棕色波浪长发的女人朝她走来,她脸上漾着灿烂的笑容,正雀跃地朝她挥着手。

「知恩小姐,好久不见。」她微笑着走上前,才刚打了声招呼,就被对方热情地抱了满怀。

「啊!真是太开心了!没想到过了十几年,居然还能再见到你!」一见到她,韩知恩兴奋地欢呼着,那模样就和当年每次见到她就用热情的笑容和轻扬的语调迎接她时一样。

松手之後,韩知恩很快地将老朋友这身俐落却显得有些距离感的装扮看了一遍,然後恍然大悟地扯开笑:「尔雅小姐果然当上律师了!」

夏尔雅微微一笑。「我们先进去吧。」

进了餐厅,服务生将她们带到了窗边的座位,送上茶水和菜单,并简单介绍了这个时节的季节菜色。两人很快地决定了餐点,待服务生离开之後又重新开始了话题。

「尔雅小姐变了好多呢!现在看起来完全是电视剧上那种很帅气的律师呀!」韩知恩噙着甜腻的微笑,对於夏尔雅十年来外型上的改变很是欣赏,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赞叹,连瞅着她的眼眸都闪闪发亮。

许久没有被人这样当着面称赞,夏尔雅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笑。

「知恩小姐不也是律师吗?」

「没有,我现在在外商公司当法务,这样上下班的时间比较固定,我才有时间回家陪老公。」韩知恩笑了笑,一提起丈夫,脸上全是幸福的色彩。

「知恩小姐结婚了?」听见这句话,夏尔雅反倒有些讶异。

印象中,当年认识韩知恩的时候,她嘴上总嚷嚷着女人要做自己的主人,她是绝对不会走入婚姻那种只会要求妻子遵从三从四德、只能委屈求全的封闭制度里,没想到过了十二年,这个不婚主义的倡导者竟然结婚了?

「是呀,一不小心就晕船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老公对我很好,也很尊重我的想法,结婚前就说好不生孩子了,所以结了婚之後其实还是跟谈恋爱时一样,只不过差在一枚戒指和一张证书而已。」

听她这番话,夏尔雅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唇角也因她愉悦的语调而上扬了些。

「尔雅小姐,我们就别说敬语了吧?好拘束呢!」韩知恩吐了吐舌。

毕竟在外头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见到多年不见的朋友,她实在是不想要这样别扭地说话,一点也不畅快。

「好。」夏尔雅莞尔颔首。

餐点和饮料依序送了上来,她们先是吃了几分钟,才又继续聊天。

寒暄了好一阵子,也交换了彼此这十年来的生活,韩知恩这才忽然想起似地问道:「尔雅,你怎麽会突然联络我呢?」

被这麽一问,夏尔雅想起了今日这场饭局的主要目的,连忙缓下正在卷面条的动作。

她抬起眼看向眨着好奇眼波的女人,红唇启启合合了好半晌,才讷讷地开口:「知恩,你还记得当年我在韩国的时候,谁是我的学伴吗?」

「嗯?你不记得了吗?」韩知恩有些讶异地瞠眼。

夏尔雅抿着笑摇摇头,眼底染上了浅浅的苦涩。

这十二年来,她其实也没弄清楚为什麽从韩国回来之後就唯独漏了对这个人的记忆,心里虽然有几分遗憾,但过了这麽多年,她也清楚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那个人了。

如果不是因为车时勳的话,她根本不会又开始执着寻找答案。

「是车时勳啊!灿星集团的车时勳,你知道吧?」

「那时候因为车时勳的母亲是台湾人,加上他也会说一点中文,所以系主任特别安排他当你的学伴。我记得你说你刚到韩国的时候,车时勳每天都跟着你,你还嫌他烦,骂了他好几次呢!」

想起那时候车时勳整天缠着夏尔雅到处跑,结果每一次都被她冷着脸赶走的模样,她就想笑。

那时班上每个人都笑他无聊,一个财阀世家的有钱大少爷没事老爱讨骂挨,明知道人家对他没好脸色,还成天在她身旁打转,煞有其事地说什麽要克尽地主之谊、要忠实执行系主任交代他的任务,让交换生尽快融入韩国的生活,想法是古怪的很。

「……」

真的是他……

听见了他的名字,夏尔雅狠狠一怔,握着银叉的手就这麽松了开来。

叉子下坠後与餐盘撞出了一声清脆的匡当。

「尔雅?你怎麽了?还好吗?」察觉她脸色有异,韩知恩也放下刀叉,连忙关心。

「没……没事……」她咬住颤抖的唇,摇摇头,佯装镇定地抿了一口水。

「不过你怎麽会忘记他呀?我记得你们後来感情变得满好的耶,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有你在的地方就会有车时勳。开学没多久,学校论坛上就都在传你们是不是在交往,後来你们也真的交往了。这些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韩知恩有些纳闷地抿起唇,不太理解地喃喃咕哝着。

她记得夏尔雅的个性很冷淡,加上初到陌生国度,韩文也说不上几句,所以总是板着一张脸拒绝了大夥们邀约,久而久之,班上的人也就很少会主动去和她攀谈。

除了她第一眼看见时就下定决心要和她当朋友以外,就只有听得懂又能勉强说上几句中文的车时勳愿意厚着脸皮去找她,一连被浇了好几次冷水,也没消磨他的热情,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和他说中文的人一样,总是不畏她的冷漠和尖锐,时不时就和她搭话。

後来听说车时勳甚至用教她韩文作为交换,总是在没有课的时间去图书馆找她,缠着要她在学完韩文之後教他中文。人家法律系的学生上课手里拿的都是法典和笔记,就只有他的背包里永远都装着中文课本和报章杂志,弄得一副他是汉学系的学生走错教室了一样。

「不过後来你回台湾之後,车时勳有将近一整年的时间都没来学校。听说他在暑假前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但车会长好像把消息都封锁了,所以也没人知道他那一年到底去了哪里,据说是去美国治疗了……」

这些话传进了夏尔雅耳里,又一次在她那已经涟漪阵阵的心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韩知恩说的这些事情,她为什麽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什麽她去韩国那一年的记忆里,就唯独没有车时勳的身影?而她说的那场车祸,是不是就是当初她昏倒前目睹到,却也被她忘记的事?

这到底是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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