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贞希翻过一个身。
翻到第三遍的时候,她才摇摇旁边的伊辰呜呜抱怨:「伊辰~~隔壁邻居电铃好吵。」
高伊辰拉高棉被裹住她的耳朵,「这样。」
嗯,这样好像比较不吵了呢。
又过了十分钟,苏贞希探出头来,摇摇伊辰,「伊辰醒醒。」
「嗯。」伊辰半闭着眼。
「你觉不觉得这不是隔壁的电铃,是我们家的电铃?」
伊辰听了听,回:「是。」
这个家有人来按电铃估计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自从艾莉丝谈恋爱後,就没人会在大清早拜访。怎麽想也想不到,伊辰先下床走出去开门,苏贞希套上外套跟在後头,电铃按的频率有节奏,大概是三拍按一下。伊辰随手拨了拨头发,意思意思整理,然後开门。
是伊宣。
苏贞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来回扫过他们,「你们俩,按这麽久电铃都不开是睡死了吗?」
她暧昧的打量苏贞希,苏苏不好意思的拉低外套下摆,刚刚好奇出来看,随便套了件短裤,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伊宣笑笑,「总之,先帮我把行李拉进去吧。」
「行李?」伊辰挑眉。
「对,行李,我想借住在这里。」
一听见伊宣要借住,刚刚的尴尬全消散,苏苏连忙推伊辰去拉行李,凑上前挽住伊宣胳膊,吱吱喳喳地说:「好啊,当然好,你要住多久?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什麽时候回国的?」
伊宣被她逗乐,「很久了,照你说的我可能真的要住很久了。」
「我怀孕了。」
苏苏脚步一滞,表情定格,下意识的「欸」。
伊辰刚好拉行李进来,匡当一声关上墨绿色的大门。
伊宣瞧着她发楞的脸蛋和伊辰疑惑的眼神,「就跟你们刚刚听见的一样,我怀孕了。」手若有似无的抚过洋装下的肚皮,嫣然一笑,
「加上你们,现在全世界就多两个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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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伊辰和贞希现在都用同一间房间,原本苏贞希空着的那间就留给伊宣。伊宣在房里收拾行李,伊辰在厨房洗碗,苏贞希跟猫一样溜到伊辰身边。
「伊宣刚是说……怀孕吗?」
伊辰一脸奇怪的挑眉,「中文不好?」
已经习惯他节省毒舌的说话方式了,苏苏深吸口气,她能忍。
「怀孕耶,你就不问些什麽?」
伊辰擦乾盘子放回餐架,「问什麽?」
「为什麽会怀孕啊?什麽时候怀孕的……然後、然後爸爸是谁啊?」
「嗯。」
「你就嗯,她是你姊姊耶!」苏苏架了他一拐子,被闪开。
伊辰扣住她手腕,「你还不清楚吗?」
「什麽清不清楚啊……我就是……」她明白伊辰的意思。
和伊宣当了十几年朋友,她怎麽会不知道?
如果伊宣想说自然就会说。
苏苏瘪瘪嘴,「那你要不要查查孕妇都吃什麽?得给她补补,她那麽瘦,到时候生产太伤身怎麽办?」
「知道了。」他在她额角落下个吻,「两个都补。」
伊辰要去开店,十点就出门了。
苏苏刚交完书稿,在开始新作品前被允许有段时间可以喘口气,因为一个亲子部落客说妈妈怀孕时出门散步远比瘫在家里沙发上好,所以她天天找伊宣出去溜达。
伊宣由她拉着,今天去文创园区看展,明天去眷村散步吃贝果,大後天去量贩店采买,车是跟房东借的,伊辰要求苏苏出发、抵达、回程出发和到家,各个点都必须打电话给他。
苏苏一路跟伊宣抱怨,伊辰实在管太多,明明小她两岁,却什麽都做得很好,思考也很周全。
「这样不就没有我派上用场的地方了吗?」她握着方向盘呐喊。
伊宣轻笑,「只要你在,就是派上用场了。」
她偏头:「是吗?所以我只要这样就好了吗?」
「对,只要你快快乐乐的就好。」
她忍不住想起他。
T市的夏天来了,午後雷阵雨让他们没办法再说想出门就出门,大雨很常打断他们的行程,还有就是伊宣的肚子开始大了,原本还看不太出来的腹部,现在一眼就知道,里面有个活生生的生命。
「我们现在凡事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伊宣笑起来,苏苏弄得比她还要紧张,桌角黏上圆角保护套,怕伊宣撞到,不提重物不站高处不碰酒精不吸二手菸。
伊宣无奈:「我是怀孕,不是幼儿。」
「孕妇跟幼儿一样都列为受保护对象,啊,搭捷运记得不要站,大喇喇坐到博爱座就对了,妈妈最大。对了,你有帮孩子取小名吗?」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怎麽取?我打算三个月後再问。」
苏苏弯下腰对着伊宣的肚子,讷讷道:「那这样我这个乾妈要怎麽称呼啊?你说对不对,宝宝?」
伊宣笑,「谁说你是乾妈了?」
苏苏震惊,「我不是乾妈吗?那还有谁?谁要跟我抢?」
「你冷静点,等你跟伊辰结婚,就要叫你舅妈了,你这样他以後错乱怎麽办?」
苏贞希脸一瞬烧红,「谁、谁知道他、他会不会……会不会……啊啊啊…」
伊宣含笑看她蹲到地上,脸埋在臂弯里,要是现在有个洞,她铁定把自己埋起来了。
「苏苏。」伊宣轻轻唤她。
她脸还埋着,声音呜咽,「嗯?」
「老师他走了。」
「老师?」苏贞希抬头,「什麽老师啊?……你是说?」
她的瞳孔放大。伊宣直到现在会真正称呼为老师的只有一个人。
伊宣点点头。
最後是她陪在他身边的。
她一直以为,只要进了医院好好做治疗,他一定就能再好起来,所以她几乎都待在医院里盯着他吃饭,盯着他打针吃药,盯着他睡着。
可是状况迟迟没有好转,经过走廊时,她偶然听见护士间的低语⋯⋯
季白的病已经来到末期。
「伊宣、伊宣?你再削下去,苹果都要没了喔。」
她猛地回神,果然盘子里好几圈是淡黄色的果肉,「对、对不起,我、我⋯⋯。」她转身抹过眼睛,「我再重削一颗。」
「你在想什麽?」
「没有啊。」
他像是老早就看穿她一样,闲适的问,「⋯⋯你知道了。」
伊宣压住哽咽,「知道什麽?」
「就算吃药我也好不了了。」
她重重放下盘子,「怎麽好不了?慢点好也是因为你之前没好好接受治疗,谁叫你要逃院?」
「你哭了。」
「我没有哭。」她胡乱抹掉眼泪。
他拉住她的手,「还说没哭。我猜猜,应该不是医生告诉你的,也没有护士有胆告诉你,少齐就更别说了⋯⋯你不小心听到的?」
她吸吸鼻子,「为什麽不让我知道?」
「因为没有必要。」
忽然旁边柜子上的手机叮咚一声,季白扫了一眼,冷哼一声。
「怎麽了?」
他随意轻松的说:「没什麽,麦斯被踢出乐团了。」
麦斯?
纽约的那个麦斯?
伊宣看向他,「这也是我不需要知道的事吗?」
季白微笑,摸摸她的头,「没错。」
「老师,在你眼里,我有那麽脆弱吗?」
「你不脆弱,是我。我不能冒任何风险。」
她凝视他褐色的眼睛,「你在害怕什麽?」
「我害怕你会离开。」
「但我没有主动离开过你。」
他摇摇头,淡淡微笑,「傻瓜,离开有很多种意义。」
等他真的走了以後,她才明白这句话的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