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隔着衣服刺进肌肤,麦小铃翻了个身,将棉被卷得更紧,还是被冻醒。
一道月光透过没阖上的窗户微弱照进房间,窗帘被风吹得微微飘荡,她想起下午趁妹妹走後她又打开窗户,最後忘记关窗就上床睡了。
缓慢下了床,她阖上窗,听见楼下隐约传来声音。
这麽晚了,妹妹还没睡吗?门开了一小缝,两个男人的交谈传进耳里。
「这是京西医院的出生资料,另外当初抱走婴儿的医生也找到了,他说婴儿身上挂着一块方玉,最後抱给了姓周的人家。」谢叔递出一只牛皮纸袋,他不仅是司机,也是于近陵最信任的左右手。
「于先生,看来事情跟你设想的一样,应该不会有差错。」
「我想也是。」抽出纸袋内的资料,他快速看了几眼,转身拿起桌上的一个精致手提袋。「这个送给妹妹,有人从日本给清子带过来的,好几份,我看是小镜盒跟香膏,妹妹应该会喜欢。」
「谢谢于先生。」
「还有事?」拿起茶几上的杯盘,于近陵喝了一大口茶,缓解了口中乾燥,却冷了心胃。
「今天我在车房听到其他司机员说,佐藤长昨天到了地牢没看见麦小姐的人,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罚了牢里的小兵。」
他从于先生还在青帮的时候就跟随着他,不属於车房司机群的一员,但有时还是会到车房走动,偶尔调解纷争,毕竟他年纪大,加上跟随的主子身分不一般,大家多少会卖他个面子,一方面也为于先生打点关系。
「都过多久了,就算真让他看到人的话,也成了一具屍体。」佐藤田视人命如草芥,他久在战场,对中国人就像对俘虏一样虐待施暴,合他意的就像范舒同一样留在身边搞事,不合意的他连一根毛的心思都懒得放。
「我还听说佐藤长短时间不打算回前线,要继续待在上海。」
他这是跟他杠上了。「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好失了礼数,喜帖记得发给他,邀请他务必出席。」佐藤田为人心术不正,打的也不会是什麽好主意,他早对他有提防。
「是。」谢叔恭敬回话,既然主子不留心佐藤田在上海扯後腿,他也没什麽好担心的了,反正任何事只要于先生一句话,就算会拼上这条老命他也在所不惜。
但接下来这事嘛……
「说话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吞吞吐吐?」他立在原地不动,看得出来还有话想说。
「二少他──」小心翼翼开了头,谢叔观察主子的脸色,见他没像以往出言打断有关二少的话题,才继续道:「照于先生指示的,当舖外的人都撤了,也捎话给龚家他们可以继续经营当舖生意,但好几天过去了,还是没看舖子重新开张,也没看见二少出门。」
再斟杯冷茶一口喝光,更冻得他发寒。「派个人在远处继续盯着,随时向我回报,快回去吧!」
谢叔临走前不忘叮咛:「这天气别喝冷茶,下次我叫妹妹准备一壶茶在炭炉上备着。」
留下一盏小灯,于近陵提着两盆炭上楼。
轻声打开房门,他将炭炉放在墙边,麦小铃早已回到床上假装熟睡,明显感受周遭空气暖了几分,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气飘散。
她听见他在床尾的椅子坐下的声音,接下来一片安静。
他不走吗,他要一直坐在那里吗?他要做什麽!她开始紧张,提心吊胆睡不着觉。
一刻钟过去,床尾的人毫无动静,由两盆小炭炉发出的香气逐渐弥漫在空气中,味道清幽稳重,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
麦小铃心神宁静,不一会已经梦周公去,一连好几天,她早上醒来都会在房间闻到淡薄却尚未散去的香气。
「小铃姊早。」白昼清亮,妹妹正在房里动作轻巧地擦拭着桌椅,见她醒了跟她打招呼,放下手边工作,端来洗漱用具放在镜台前。
「早。」麦小铃下床,每天散步走动的确对身子有益,她已经可以自己做很多事了。瞧见墙边的炭炉,炭块已成灰烬,没再燃着。「这炭炉夜里还烧着吗?」
「不会,估计过了午夜就熄了,小铃姊夜里冷的话我换盆大的。」
「不用,我这几天睡得不错,你别费心。」
妹妹听了顿了半晌,想说什麽又若有所思开不了口。
「你想说什麽就说吧!」水盆里加了几叶土藿香,和着热水散发着微微凉气,她将整张脸埋进打湿的毛巾,觉得心旷神怡。
「这几天房间里都有沉香的味道,又听我爸说于先生最近都在这里待着,没回前栋宅子,小铃姊,我想于先生怕你见了他心情会不好,身体情况恶化,所以只能在晚上偷偷进房间来陪你,他很在乎你呀!」妹妹说到激动处,还牢牢抓住她的手。
她想的果然没错,她是个浅眠的人,一有声响就会醒来,可他却没惊醒到她,她想这是因为沉香特殊香气的缘故。
麦小铃抽出手掌。「今天天气暖了些,我想再到河边走走。」
可以的话她想一个人过去,但妹妹总是不让她独自行动,她想去哪妹妹都不会拒绝,只是到任何地方都必须有她陪着,她知道这是于近陵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