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一盆冷水迎头泼下,鹭鸣一哆嗦,脸上的煤灰被冲了个大概。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得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退下吧,我亲自审。」
门啪的一声合上了。
「殿下。」鹭鸣依旧低着头。身上的冷水浸透了衣物,冻得她嘴唇发紫。
李烨打量着「犯人」,呵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窃取太子令,里通外贼!」
哦?「殿下,可讲证据?」鹭鸣扬起头,一脸嘲讽。
李烨冷哼一声,箭步上前,双手仔细搜遍了她的身子,倒腾了好久,只从腰间摸出一块小木片。
太子令呢?被人拿走了?李烨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落入内贼手里,他们会不会疑心,东宫何来如此矮小的府兵,还带着太子令。进而想到白天的事情,怀疑到她头上……
不好。
他的手开始颤抖。
「殿下管这个叫太子令?」鹭鸣与李烨四目相对,幽幽地揶揄:「还有,嘉福门的钥匙,也不在属下身上吧?」
对视了半晌。
「真是怕了你。」李烨突然哈哈大笑。鹭鸣也跟着仰头狂笑,两人笑了好久,直到脱力才罢休。
李烨面带笑意,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令牌被你藏哪儿了?」
「鹭鸣不知。」她压低了声音:「许是……已到城郊了。」
「心细,该赏!」李烨显然十分满意,一脸赞许。
忽然,鹭鸣收起笑脸。她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逼问:「殿下今晚,难道只是针对黄进而已?」
李烨的微笑凝固了。
真是机灵,连自己试探黄进的意图都猜出来了。只是,这个质问……
胆敢仗着我赏识你,就张牙舞爪。
什麽叫「难道只是针对黄进而已?」所以在你看来,我总有要害你的心思,是吗。
「今晚针对的是谁,与你无关。」李烨顿了两秒,颇感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右手,拍了拍鹭鸣脏乎乎的小脸。「本王喜欢聪明人,但是……」
他下手宠溺地一揪,像是在逗弄小猫:「太聪明的,怕是活不长。」
说罢,他走出房门,吩咐左右给鹭鸣松绑。
当晚抄捡东宫,搜出三十六枚「林」字木牌。
第二天清晨,紫宸殿内。
「阿爷,林相为我朝鞠躬尽瘁二十余年,絶不会做出此等祸乱宫廷之事。」李烨躬着身子,低头禀告。林肱站在一旁,表情镇定,左手不断盘着念珠。
李烨看了林肱一眼,转而注视着律宗,继续禀报:「儿以为,这背後必有奸人使诈,收买宵小,安插在东宫内,监视儿子同时嫁祸林相!」
律宗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茶盏震落,热茶溅湿了龙袍。「那,太子你说,该当何如?」他眉头紧皱,言语间俱是愤怒。
「儿自当命人彻查此事,还林相一个清白!」李烨又一躬身,掷地有声地回覆。
「林某,谢过太子殿下一片好意!」方才一言未发的林肱,向李烨叉手一揖,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只是,东宫内此时更需要太子操持,林某之事,他日再议不迟。圣上,您看……」
他转过头,向律宗请示。
律宗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林相说的在理,但此事危及太子,危及皇室。依朕看,要查便查到底,把这朝堂彻查一番!」
他望向李烨,若有所思:「太子,朕命你监察御史台,何如?」
一旁的林肱低头不语,默默收起手中的念珠。李烨一揖:「儿定不负圣上旨意,必将严加监理,整肃朝纲!」
……待李烨回到东宫,已是午时过半。一回来,他便径直走入鹭鸣的小院,想跟她好生汇报一番。
多亏这家伙自告奋勇,昨晚才能一举揪出林府眼线,不然,「监察御史台」这麽个意外之喜,也落不到自己头上。
至於藉机试探黄进……李烨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既然她都猜到了,应该能原谅吧。
他一脚跨进房门。「你怎麽样?有没有好一点?」
鹭鸣从昨晚就高烧不退,正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桌上摆着半碗未喝完的汤药,早凉透了。
李烨端起碗,走到她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依然烫的吓人。
昨晚,若能早点赶到左监门率府就好了,也许她就不会叫冷水淋一头……
「乖,先把药喝了。」李烨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搀着鹭鸣坐起,舀了一勺药凑到她唇边。
鹭鸣顺从地咽了下去。
「你现在,可还恨我?」李烨伸出食指,轻轻擦去她嘴角溢出的药汁。
「殿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鹭鸣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笑。
李烨不为所动,又喂了她一勺:「假话。」
鹭鸣乖乖喝下药,低眉顺目地望着他,一脸陈恳:「殿下文治武功,一表人才,又心疼鹭鸣,鹭鸣必当忠心耿耿,以报明主知遇之恩。」
「……那,真话呢?」李烨放下空碗,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敢说吗。
敢也最好别说。
……
过来。鹭鸣巧笑嫣然,冲李烨招招手,示意他靠近。
「李烨,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在禧镇就该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她附在李烨耳边,语气头一回这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