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美好的四月天,阳光明媚,广袤的天空蓝得出奇,还有几缕化学纤维般的白云点缀;春风习习,几棵青青校树生机盎然,嫩绿的枝叶在春日的清新空气中伸展,向这个世界表现它们的精神抖擞。
但人生总得有些胆量学会去接受各式各样的美中不足。
例如陈子曦这个女的很爱迟到,就硬生生在鸟语花香的校园风景上画了个污点。
唉。
「苗绍蓁!」此刻的她,正从连接至校门的庄敬大楼跑出来,气喘吁吁地嚷着我的名字。
我知道,接下来,她会从嘴里吐出几句不像样的藉口。
「对不起嘛,公车开太慢了……」她停在我身边,单手撑着腰,发丝凌乱、双颊绯红,上气不接下气。
看吧,我不去当犯罪调查局的心理分析师真的对不起这个社会。
「没关系,人生嘛,起起伏伏,是意外来得太顽皮。」我面容慈爱,觉得自己此时看起来应该和圣母玛利亚有几分神似,「总而言之,我们得到一个结论,待会的午餐就谢谢你了啊。」
她斜眼看着我,胸膛还起伏着喘个不停,碎念:「我一定是你假的朋友,这是什麽破结论,你都说没关系了还坑我。」
「我是说公车开太慢没关系啊。」我笑得特别云淡风清,其实有个会迟到的朋友也挺好的。
她皱着一张脸看着我,像纠在玻璃罐里的泡菜,真是越想越贴切。
我戳戳她潮红的脸颊,说道:「算了算了,赶快走吧,考试要开始了。」
怎麽知道她一瞬间破涕为笑、五官舒展,这现实的家伙,虽然我当然是开玩笑的,没有真要她请客的意思,但看她这卖萌的小眼神,还是很嫌弃。
所以说有个会迟到的朋友哪里都不好。
我直接翻个白眼而後转身,刚好瞥见不远处一个白衣男生背着米色帆布袋,正往我们右手边走,他的白衬衫被金黄色的太阳蒸得闪闪发亮,为今天颜色鲜明的景致添了一些纯粹的光彩,让我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怎麽啦?」子曦看我顿了一顿,困惑地问。
「没事,走吧。」我如大梦初醒,简单带过我的小失神,推着她往前走。
她「哦」了一声,微风吹拂她的发丝,也吹散我的。
是不是也吹散那个男生的呢。
今天是高中美术班术科考试的日子。
我对画画是真爱,印象中小时候换过几间画室,却对前几间没什麽印象了,只记得人生什麽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画笔。
总之跟子曦就是在我待的最後一间画室认识的,不过国中刚好同班才慢慢开始熟稔,升上国三那年约好一起报考这所高中的美术班。
考试前十分钟,我们俩站在教室外的走廊,正想再检查一下袋子里的用品,她抓着我的手臂忽然一紧。
「你看那个男生,」她的视线定在我身後低声说,「他的衬衫好白啊,穿白衬衫来考美术,真的很了不起。」
我侧头一看,就是刚才我注意到的白衣男,原来他也是来考试的,还以为是在校的学生。
「你还有心情管人家。」
「了解一下对手啊。」
「从衣服吗?」我讪笑。
「你不懂啦……」她嘟嚷。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直到预备钟声响起,我又瞥了一眼白衣男,这时忽然由脚底窜上一缕不适,我闭了闭眼,心想大概是一直没对考试感到特别紧张的我,如今临上战场才开始心跳加速吧。
既然钟响了,我和子曦对视後,跟着其他考生们走进教室。
老旧的冷气机嗡隆隆地运转,数十名学子战战兢兢坐在各自的座位,听监考老师宣读考试规定,等待掀开盖在桌上的素描考科题目纸。
子曦的位置在我右前方,她转头看着我,考试前一派轻松的样子现在全被眉宇之间的紧张取代。
而白衣男则是坐在我的左前方,我们三个人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
时间一到,监考老师润润喉,朗声说:「请开始考试。」
题目纸上有两张照片,第一张有个不锈钢水壶,还有一只差不多大的绒毛熊娃娃侧身倚着把手,另一张照片里则是苹果、木瓜和长了两片叶子的葡萄,除了规定水壶必须画出来,其他物件可以自由选择搭配作图。
全体考生一一提起画笔准备构图,白衣男拿着笔尝试对焦,我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回我的画纸,确定好尺寸後也开始在画布上勾勒。
金属物品的素描是我的强项,但不太喜欢画绒毛玩具,尤其是泰迪熊。娃娃属短毛,颈部系着一条深蓝色的缎带,鼻头黑而光亮,应该是塑胶材质。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舍弃娃娃,在这种关键时刻,应该选择自己擅长的拿分。
我知道子曦跟我相反,她的作品上一定会有那只娃娃,就不知道白衣男会画什麽呢。
整间教室非常安静,除了冷气马达声,就只剩下铅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了。
时间散沫在笔尖,很快进入最後几分钟,我在答卷上修饰画面明暗,白衣男已经放下画笔,将身体稍稍往後仰,凝视自己的画作。
钟声在我确定完稿後一分钟内响起,桌面上深浅不一的素描笔滚动在一块,我满意地抬头看着监考老师,等着交卷离开。
老师一张张收走我们的作品,仔细清点完才说:「可以离场了。」
椅子的碰撞声和脚步声旋即充斥整个教室,紧接着也冒出阵阵细语,子曦走到我身边,我刚好背起袋子。
「你画得怎样?」她问。
「满顺手的,你呢?」我和她并肩往教室外走,看到白衣男已经站在走廊上了,正和另一个同为考生的男孩说话。
奇怪,我今天怎麽一直注意那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