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冰蓝正式分房的第一夜,多妮无论怎麽翻来覆去,就是不能入睡。
她只好走出来,悄悄的关上门,悄悄的踏过那些鹅卵石,悄悄的穿过那片树影摇晃的椰子林,默默地来到海滩上。
海永远都在那里,每当她旁徨了失意了,总想着过来就算只是看一眼也好。她看看就回去。
多妮却没料到,今天多了一位访客。
白衣男子坐在那里背对着她,不发一语眺望远方。
多妮微愣。他怎麽来了?
她轻轻地想不着痕迹走过去,他却在她快要触碰到他时突然无预警的开口:「我知道是你。」
多妮惊讶,两步蹦跳到他面前蹲下去,「海鸥哥哥,你怎麽知道是我?」
他勾勾唇,笑得很坏:「当然知道。」
我听得懂你细碎轻盈的脚步声,我嗅得到你身上浅馥清新的芬芳。每当你来了,每阵微风都会告诉我,你来了。
我的心跳声也会不落人後在我耳边悄悄说,是你来了。
多妮终於在他身旁坐了下去,轻轻靠着他。两人都很想多说一些关於海的事,可又舍不得打破那静谧的夜。
他们靠着彼此的肩,用心感受每一波强而有力的海潮声。
夜很深,月光映照下来在海面氤氲成了一滩圆。摇啊摇,晃啊晃,凉凉海风轻拂在水面,水面翻成线条优美的皱褶。
全世界都睡了,大海,为什麽你还不睡?
全世界都睡了,大海,是不是只剩你陪我失眠。
她懒懒的依偎着他,闭上眼睛虔心聆听海洋的心跳声。
他垂眸凝视她那双白皙笔直匀称的双腿,直至眼底猩红,染上抑郁。
海鸥暗忖,有一天,也许他会说个无趣的故事给她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调皮的海鸥王子,遇见了一位美丽的人鱼公主。人鱼公主太美丽,他不懂得如何接近她,所以开始用最拙劣的方式捉弄她。
他喜欢看她气得胀红的小脸,喜欢听她笑着叫他哥哥,喜欢被她泼满一身的水,喜欢在她珍爱的海域上空盘旋,只为了等待她的出现。
她曾好奇地伸出手问,海鸥哥哥,我能不能摸摸看你的羽毛?
他酷酷的同意後,她柔软的手轻抚在他每一寸丝绒般的体肤上。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麽想带领她一起攀上高空翱翔。
他以为她是弱不禁风的,是一触即溃的柔弱女子,却见她在险峻深海里,为了拯救另一条受伤的人鱼,挺身而出与最凶残的鲨鱼搏斗。那场殊死恶斗狠狠的震住了他,在那之前他从不知道,原来一条人鱼居然拥有那麽强悍的力量。鲨鱼露出狰狞獠牙不断冲撞啃咬上来,她好几次被牠咬住了鱼尾,却是越战越勇。她的双眸因为势均力敌的战斗燃起烽火,灼灼闪亮。
在他来不及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已经纵身跳入海中,朝着被鲨鱼箝制住尾巴奋力挣扎的她游去。
即使知道最後她仍能独自击败洪水猛兽,他也不愿让她有那麽短暂的孤立无援。他想与她并肩作战,即使他明白这麽做只是毫无助益的以身涉险。
他潜入海里,看着鲨鱼甩开被箝制下仍然抵死反抗的她,惊骇悚然间向他扯开血盆大口以撕裂姿态袭来。
「海鸥!」他听见她凄绝的叫唤着他,以光刃般的速度追赶冲刺上来。她大喊:「闪开!」强势唤他恢复知觉,在鲨鱼咬下他的头颅前千钧一发之际旋身躲开。他看见她猛攻上前,高高一甩,用她剽悍的鱼尾将那只鲨鱼一击中的,被甩飞出去的战败者血肉喷溅当场暴毙,化为海中浮沉的一块块碎泥。
他回到海面上仍按压不住心脏剧烈的跳动,血淋淋厮杀那一幕实在太过震撼。他也终於能理解──为什麽她会是万民推崇的下一任人鱼女王。
尽管,她明明肩负着带领海洋帝国的未来,她还是头也不回地将那荣耀轻轻抛下了。
他为这样骄傲坚毅的她,深深着迷。在他心中,她的地位无人能及。
在他满心满眼都只是她的那些时刻,族里的长老告诉他,鸟类和人鱼不能在一起,就像人鱼不能和人类在一起。硬要在一起,会坏了大自然的规矩。
他太渺小,不敢抵抗大自然的力量。
於是他退缩了,却眼睁睁看着她勇敢前进了。
他还记得当她告诉他,她想成为一个人类,一个真正的人类上岸时,那副神采焕发的模样。
她说,深海女巫一定有办法,深海女巫无所不能,只要跟她交换条件,所有不可能都将成为可能。
她说,她什麽都不怕。那时这位小公主的脸蛋染着淡淡的桃红,眼神却是那样清亮。她甜甜的嗓音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那个人类男孩。
他还记得,最後,她笑了。
她告诉他,哪怕那个人类男孩的心,坚硬的像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她也愿赌上她最璀璨的年华──换取一场他爱上她的奇蹟。
呵。
海鸥跟着在心中酸楚的笑了出来。
这麽卑微的故事,也许人鱼公主不会喜欢听吧。
那麽,就永远别对她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