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
他站在原地,无法判别究竟身处何方,但不知从哪吹来的冷风、周遭的沙沙声响,以及脚底似乎踩在泥土地的硬实感,让他意识到这里应该是户外。
鼻间传来泥土混和着草香,还有淡淡的花香,他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冷静,彷佛这里是他早已熟悉的环境──除了眼前什麽都看不到以外。
那麽,该往哪里走呢?
他还在思索,眼前突然白光一闪!
白光中,一个人影冷不防出现在他面前,他一惊,猛地退後,差点摔倒!
「谁?」
他大叫,瞪大眼睛,眼前景象却瞬间变了:
亮着橘黄小灯的床脚,悬在床四周的帷幕,以及帷幕後方的沙发、桌椅、柜子……这里是哪里?
「菲伊斯,你醒了?」
身旁传来着急的声音,他反应慢了一拍,直到那颗金色的脑袋瓜闯入他眼里,他才想起眼前人是谁。
「陛下,您怎麽会在这里?」
金发的少年发丝凌乱,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疲惫,衣服上看起来有许多皱摺,听到他的问题,立刻皱起眉,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迟疑地开口:
「你还记得发生什麽事吗?」
发生什麽事?
是说刚才站在黑暗里的人?不,不对,是更早之前──
巨大的、刺痛人眼的白光,那尔西的办公室、还有那凌迟般的剧痛!
「唔呃……」
大脑唤醒的记忆带着他再次经历当时的恐惧,他不由自主地弓起身,全身从皮肤到骨头彷佛着火般,再次刻上火焰烙印,痛得他说不出话,冷汗不住沿着额头淌落。
「菲伊斯?你怎麽了?没事吧?」
少帝的声音和肩上随之而来的温暖将他拉出彷佛深渊般的恐惧里,他分不出眼前模糊了他视界的究竟是汗还是泪,但他衷心感谢对方…….也充满了疑惑。
「那个人是谁?」
少年满是关心和忧虑的面容,因为这句话瞬间一变,连气氛也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你……看到了?」
「我有看到……不,我没看到,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那个人是谁?」
「……」
少年陷入长久的沉默,这让菲伊斯察觉到有什麽不对劲,紧接着追问:
「他能闯入圣西罗宫,绝对不是简单人物,而且他为什麽会做出这些举动?他在哪里?他──」
「他只是一个夜止跑来伤害你的人,不需要知道他是谁。」
少帝强硬地打断他的问话,但菲伊斯却不肯就此罢休:「但他认识我,虽然我不记得他说了什麽,他来这里一定有原因──」
「我不管他有什麽原因,他杀死了你!他杀死我的梅花剑卫!还伤了那尔西、破坏了圣西罗宫,我不会放过他!」
少年勃然大怒地怒吼,让他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好半天才讷讷地开口:
「那尔西?那尔西受伤了?」
「……珞侍用王血救了他。」
少年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但菲伊斯还来不及细问,对方已经再次发怒:
「那个人伤害了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新生居民,你真的、真的就……」
面前人对自己有多重视,他非常清楚;眼见少年红着眼眶,强忍着眼泪不滚下的模样,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让菲伊斯不禁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的金发,给对方一个温柔的拥抱。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
金发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双手搂着他的力道有些发疼,但让如同弟弟般的孩子为自己担心,这是他的不对,他没有什麽好抱怨的,只能尽力安抚。
「我真的没事了,是陛下您救了我吧?谢谢。」
肩头传来几声吸鼻子的声音,夹杂着几句模糊的「我当然会救你」、「哪里没事了」,让菲伊斯觉得有些好笑;等少年的情绪终於平稳下来後,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去看看那尔西吧,我很担心他。」
「你先休息几天,之後再去。」
「我已经──」
「你需要休息,我会每天来照顾你的,还会派人来帮你治疗。」
「真的不用──」
「天罗炎,就麻烦你了。」
菲伊斯目瞪口呆地望着突然现身在少年身旁的红发少女,只见少女一双烈焰般的眸子往他的方向一扫,毫不犹豫地点头,手上甚至开始化出银色的魔法铁链…….
意思就是跑不掉就对了……
「呃,陛下,这样太浪费人力了,王宫人力资源宝贵……啊,这应该算是武器资源吗?」
他搔了搔头,在对方终於露出的笑容中松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满腹疑问,问起别的问题:
「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啊?好像不是我的房间?」
「嗯,这里不是圣西罗宫。」
少年微微一笑,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说出的解释,却让菲伊斯一阵悚然。
「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接下来你就待在这里,直到我确认该解决的都解决掉了为止。」
他从枕头上弹起身,藏在棉被下的手握了又松,勉强挤出笑容:「什麽该解决的,难道那个人已经被您──?」
回应他的,是一个无声而危险的笑容。
圣西罗宫这三天很不平静,除了进出管控的人员和物资查得更严、武力和防备增加了两倍以上的人力,东西方城间的来往也因为突然颁布的法规而暂停了,做为军事最高统帅的鬼牌剑卫几乎是天天坐镇王宫,散发出强烈的肃杀之气,让宫中从上到下都战战兢兢。
西方城内谣传有东方城的刺客闯入宫中,杀死数百人、重伤了好几名魔法剑卫和其他的高官,但两国都没有发表正式的对外公告,而真相也因此石沉大海。
身为知道真相的其中一人,那尔西对自身的处境感到很烦躁。
他可以理解伊耶领命後加强防守和武力的决心,其中当然也参杂了几分自尊受辱的愤怒和不甘──毕竟上次风侍可是堂堂正正地冲破了他所布下的防守,直接冲进宫里大肆破坏,因此这点他算是可以接受,就算花掉的军事经费远远超过核定的预算。
至於最近每天都臭着脸来「报到」的钻石剑卫,很明显是因为恩格莱尔的命令才不得不来替他疗伤,他对於自己这虚弱的体质也感到几分恼怒,谁叫之前被天罗炎砍中时没死,现在变成这种身体也不是他自愿的,看在对方跟自己一样不甘不愿的状况下,这份不悦感他勉强忍下就是。
其他像是恩格莱尔以少帝的身分下令暂停与东方城间的往来、对於夜止派来的官员─包括违侍和绫侍─也一律拒绝接见,导致两国关系冷冻,衍生出诸多政治、外交、经济问题等,已经足够让他烦心了,但今天来的访客更是让他头痛,偏偏又不能像红心剑卫一样摆出冷脸直接赶走!
「那个……那尔东,你大脑还坏吧?」
「……」
他默默看了眼露出一副哀莫大於心死表情的青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修正问题的纸条,回道「好多了,很快就能回去工作。」
「喔,祝你慢慢坏。」
「……谢谢。」
接着又是三人大眼瞪小眼的尴尬沉默。
三人,对,就是三人──真正让他感到头疼的访客不是那个老是说反话的青年,而是自他受伤以来第一次来探望的恩格莱尔。
说来探望,结果从头到尾都不说话,一直盯着地面瞧,到底来做什麽?
看范统也是一脸无奈,八成是被恩格莱尔硬拖来的──那尔西强忍下内心想朝对方怒吼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开口:
「还有事吗?我要继续改公文了。」
对面青年的脸上闪过一阵扭曲──都受伤了还改什麽公文,先疗伤要紧啦──那尔西几乎可以从对方的表情读出这个讯息,这让他紧绷的嘴角稍微放松了些。
「最近事情比较多,和东方城那边很多要处理的──」
他瞬间停住,但说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原本垂着头、疑似盯着地板发呆的少年终於抬起头,不安地看着他,支支吾吾地问道:「那个,东方城的事,没有问过你就决定……」
「你是少帝,你的决定不用问我。」
他说的是事实,但这样说又让对方会错意,看到恩格莱尔沮丧地垂首不语的模样,让那尔西一口热气直冲上胸口,差点又要发怒了。
「你只要告诉我你想怎麽做就好,我是你的部属,不需要对我觉得内疚,我也不需要。」
恩格莱尔还是没有开口,那尔西对这个状况已经很习惯了──但他从来就不喜欢,也从来就不晓得该怎麽处理眼前这个情况;以前是不晓得也不想管,自从菲伊斯来到幻世後都是对方担任打破沉默的那个人,至於现在,他当然不能指望范统,不提对方的嘴巴,这毕竟是他跟恩格莱尔之间的问题。
「你到底……你想怎麽做?」
冲到嘴边的话说到一半,临时换了一种说法,虽然转换的很生硬,他还是努力不要让语气太尖锐,这已经是他最大程度的让步。
过了好半晌,他的努力总算有了一点回应,恩格莱尔微微抬起头,神情就像一个茫然、迷路的孩子,小小声地说:
「我想保护菲伊斯,也想保护你们,还有西方城,可是我、我不晓得怎麽做才是对的……而且……你被风侍攻击、受伤的时候,我没有救你,对不起……」
对方越说越小声,剩下的话几乎在嘴里糊成一团,如果不是因为房内没人说话,那尔西几乎听不清对方在说什麽,不过听清了也只觉得无奈而已。
「你可以问我,或是跟你的魔法剑卫讨论,我们都比你更了解怎麽处理这类事。至於风侍攻击造成的伤,珞侍也已经用王血治好了,那时菲伊斯的情况比较重要,你不必放在心上。」
「珞侍……」
恩格莱尔喃喃说着友人的名字,再次沉默下来。
「……如果今天是风侍中了诅咒,忘了菲伊斯,你应该也会很为难,珞侍的立场跟你是一样的。」
话一说完,他就看到恩格莱尔背後的范统瞪大了眼睛,似乎很惊讶他会这麽说──他并不是想帮风侍说话,大概也称不上帮珞侍,只是就事论事……或许还参杂了一点点幽微的愧疚吧,对於那个曾被他伤害却又毫不犹豫救了他一命的青年。
不过他这番话没有起到预期的作用,因为对方听了他的话,眼睛立刻迸发出可怕的光芒,语气也低沉了几分:
「至少菲伊斯绝不会在明知见面会伤害对方的情况下,硬是要跟对方见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无法反驳,对方接着自言自语的话也让他不知该说什麽。
「珞侍有这样的部属一定很头痛,杀了还比较轻松呢。还好当初没把风侍带回来。」
「……」
那尔西和范统对上眼,两人不约而同地转移视线,有默契地决定不对此做任何评论。
视线一转开,他不由自主地瞄向床旁小桌上的一大叠公文,那些都是他今天得处理完的,不过最重要的那份被他压在枕头下──在得知恩格莱尔就在门外时,他反射动作把那份藏起来了,虽然对方迟早会知道,但至少不要是现在。
那份公文是关於东方城传回来的消息,三天前夜止的重生水池发生原因不明的爆炸,引起火烧东方城的严重事故。
火势没有延烧到神王殿,幸好也无人死亡,但传回来的受伤人数和身家财产损失却相当可观,东方城对外说是水池系统故障,导致沉月赐予的重生力量乱窜,因此引发火灾,但那尔西不认为事实就是如此。
传回来的报告中提到了珞侍、违侍、绫侍,甚至连一向只会闯祸的音侍都出现在现场帮忙救灾,唯独某位侍大人不见踪影。
这不是什麽意外事故,而是由风侍引起的混乱灾难,他很确信,就算没有证据。
不过,若让现在的恩格莱尔知道,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而已,还是先搁着吧。
「菲伊斯怎麽样了?」
他知道恩格莱尔为了避免惨况再度重演,将菲伊斯秘密藏到宫外,地点只有魔法剑卫和此刻房内这几个人知道而已,因为恩格莱尔不给菲伊斯使用魔法通讯器,因此之後他只听奥吉萨报告过一次,还有伊耶那番比起报告更像抱怨的说词,他着实不知道现在对方情况如何了。
「坏很多了,不可以改公文,很安静。」
「……安静?你是说很吵?他在吵什麽?」
为了转移彼此的注意力,他提起别的事,未料恩格莱尔忧郁的脸色一垮,变得有些委屈和不甘心:
「菲伊斯一直在问我那个人的事,比起你,他更在意那个人,明明就因为他才受了这麽重的伤!」
……为什麽他觉得自己不懂恩格莱尔的逻辑呢?
「什麽比起我?你的意思是他更应该在意我?」
「对啊,因为他之前不是喜欢你吗。」
话一说出口,室内的空气立刻变得十分微妙──恩格莱尔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马上低头死死盯着地板看;范统则用诡异的眼神看着那尔西,让後者恨不得一头昏死过去算了!
「那不是喜欢!那只是菲伊斯的错觉,因为我跟风侍很像而已!」
他气急败坏地低吼,然後看到另外两人看过来的眼神更复杂了……该死,他宁愿去面对三大叠的公文也比面对此刻眼前的情况好上太多了。
「你们如果没事的话就请回吧,我想休息了。」
最後他还是只能使出唯一的一招来赶人,真是没用。
另外两个人乖乖地站起身,告辞後准备离开,但恩格莱尔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神情带了几分紧张和怀疑:「那尔西,你真的对菲伊斯──」
「请回去!我要休息了!」
因为这次会面的不愉快经验,他连带牵怒到两天後来拜访的某人身上──虽然有一瞬间脑袋浮现出拒绝会面的话,但最後他还是恢复理性,答应让对方进了房间。
对方的气色看起来不算好,毕竟是大病初癒的身体,何况自己的脸色大约也不会好到哪去,所以他也懒得开口细问了。
「恩格莱尔同意放你出来了?」
对方闻言,苦笑一声:「你都知道还不帮我阻止他,太过分了。」
「你不招事就不会被关。就算他愿意听我的话,我也被困在这,帮不上忙。」
对方盯着他望了几秒,嘴巴张了张,最後却只叹了口长气,耸耸肩。
「陛下不肯放我一个人出来,还得让贴身保镳跟着。」
「谁?」
「天罗炎。」
这句话让那尔西无法克制脸上的表情,无言了好一会儿,让面前的人都不禁笑出声来。
「你还笑得出来,我可不晓得他居然派天罗炎去看守你,难怪你逃不掉……那现在怎麽不在?」
菲伊斯一僵,露出尴尬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说:「喔,天罗炎说,嗯,她说我一个人进来就可以了,她在外面等我。」
……八成是说了什麽「我不想见那家伙,你自己进去」之类的话吧。
那尔西很了解天罗炎的脾气,过去为了掌控西方城而用邪咒控制天罗炎,现在对方对自己恨之入骨,他也不怎麽在意。
「你看起来身体状况还好,本来以为你会为了养伤好好休息,看来不能小看你工作狂的特性呢。」
他顺着菲伊斯的目光看去,发现对方在看他桌上满满的公文,扬起眉头,冷哼一声:「不晓得是谁让我这麽忙呢?」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那尔西原本准备好要酸对方的话梗在咽喉,他错愕地望着对方,仅只是一瞥,他就看出对方是真心诚意的。
是真的对他感到抱歉。
「等你身体恢复,就准备好两个月不用休假了,准备好睡办公室吧。」
「嗯,真的很抱歉,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那尔西本想回一句「知道就好」,但对方的眼神很认真、明显是有话要说,因此他停下正在写公文的笔,等待对方开口。
「那尔西,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什麽?」
他一时间没会意过来,直到与对方的眼神接触,刚才的问题字字句句像钟一般剧烈地敲打着他的心,惊得他脑中一阵空白!
「你、你在说谁?」
他知道自己掩饰得不够好,从菲伊斯变得煞白的神色就看得出来了。
「陛下都告诉我了,诅咒的事情、那个被我忘记的恋人,就是当时冲进宫中找我的人,对吧?」
「……」
「陛下说……」
菲伊斯看起来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没有成功,那强装出的神情却让人觉得心口抽痛,更别提那隐隐颤抖的嗓音:
「为了阻止那个人的行动,所以他重伤了那个人,最後他用王血救了我,珞侍陛下的王血则拿来救你……」
「所以,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最後的话语破碎不成句,那尔西从对方眼中闪烁的光芒中知道自己一旦把话说出口,那个答案将会是令人无法承受的重量,或许不是对方所能接受的……
恩格莱尔为什麽要把诅咒的事告诉菲伊斯?
既然说了诅咒,却又天真地想让菲伊斯就此死心吗?
有什麽比得上死去之人的重量呢?因为没有记忆所以能轻易忘却、轻易重新开始一段新生命吗?
那尔西无法判断恩格莱尔内心的想法,许是见他沉默的时间太长,菲伊斯有了动作;只见他手缓缓抬起,自脖子上取出一个东西:那是一条细银链,银链末端挂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一枚银戒。
「……」
他终於明白恩格莱尔为什麽说出诅咒的事了,看到这个,谁还瞒得住呢?
「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做着一个相同的梦。」
菲伊斯低头静静地望着银戒,手指轻轻地抚摩着戒指,眼神溢满柔情。
「在满月的晚上,我一个人在天顶花园外的长廊上,我想进入花园,我觉得花园里有什麽美好的东西在等着我,是我很宝贵的东西,但无论我怎麽找就是找不到入口,我也一直进不去……」
「那里头等着我的人,是那个被我忘记的人吧?」
他无法在菲伊斯的注视下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别开头,静默不语,但对方也不需要他给答案,只是一迳述说着。
「我知道我忘记了什麽,也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才不告诉我,所以我也不问,可是……有个很重视我的人正因为这样受苦,我却什麽都不知道,这不公平、不公平,只有我什麽都不知道……」
菲伊斯一手拾起银戒,轻缓地套上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一双蓝瞳深邃幽远:
「我想,如果我将戒指取下,那个被我忘记的、定下誓约的人,一定会注意到吧?虽然毫无根据,但我固执地认为那个人应该有一头美丽的金发,而我以为你就是那个跟我有誓约的人,也确实只有你注意到我将戒指取下了。」
「但不是你,那个人不是你。」
听对方说的果断,那尔西无法判断对方如何认定,虽然这个尴尬的误会解开了让他如释重负,但菲伊斯在没有人肯给他答案的情况下,他自己苦思了多久呢?烦恼了多久……心痛了多久?
「诅咒现阶段没办法破解,我们──」
「我知道,是为了我好。」
菲伊斯接过他的话,略为消瘦的脸庞扬起一抹笑──那尔西却无法因此感到开心。
换成是自己,岂又愿意被这样瞒着呢?
菲伊斯的眸从他的脸庞移到指上的戒指,自顾自地笑了:
「戒指里头刻着『F&T』,F是我名字的缩写,那『T』就是那个人了。」
「……」
「你知道吗,」菲伊斯突然抬起头,脸上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彷佛要讲的是什麽有趣的事:
「那时候,我被那个人扣在墙上动弹不得的时候,虽然全身都好痛、痛到我觉得不如死了算了,可是啊──」
「我还是看到了他的金发,真的是好美、好亮,比太阳还要灿烂啊……」
「好想看到那个人的模样,哪怕就是一眼也好,我也想知道他长什麽样子……」
那尔西抿紧唇,努力不去看对方脸上滑落的悲伤,更不想看到那人明明悲伤却还是勉强自己笑着的模样。
握在手中的羽毛笔几乎被他折断,他真的宁愿用任何东西跟人交换,也不想再待在这个房间里,眼睁睁望着另一个人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
「陛下说,那个人明知道见面会让我们彼此痛苦甚至死去,却还是硬闯进宫,是故意想伤害我,可是──」
「即使知道见面会让自己死去,却还是来了,他一定非常痛苦吧?比我痛几百倍、几千倍的痛,就为了见这一面!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杀气,这样的人怎麽可能会想杀了我?」
「可是,在我想起他是谁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菲伊斯颤抖着说不出话,嘴角再也无法弯起,他倏地抓住那尔西的手臂,用力摇晃着对方,声嘶力竭地喊:
「不是他杀了我,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啊,那尔西!」
「你冷静点、冷静点,不是这样,不是…….」
那尔西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对方,只能徒劳无功地反覆说着连自己听了都感到无力的话,直到对方声音逐渐微弱,抓着他的手臂滑落下来,整个人靠上他的肩头,浑身发抖。
「为什麽,没有记忆还是会感到心痛呢?明明就不记得了,为什麽还会觉得痛苦呢?我该拿这份感情怎麽办……」
太多想法、太多事情、太多人的脸孔自那尔西脑海一一浮现,有太多顾虑和为难,但现在他只想阻止眼前这个人陷入自责的黑暗里。
虽然,之後可能会更难收拾;虽然,恩格莱尔一定不会谅解;虽然,东西方城的处境不会有任何改善……
「……没有死。」
「那个人,没有死,除此之外的事我不能再告诉你了,但我确定他没有死。」
他看着菲伊斯猛然抬头,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内心实在不晓得这麽做到底对不对?之後又会发生什麽样的事?他对这些都一无所知。
只能确定的是,至少这个人不会再自责的这麽深、不会去承受那些莫须有的痛苦──
只要还能露出真心的笑容,就好了。
赶在2018的岁末交出一篇文,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没更新,也没写大家的点文,对不起大家!!!(跪地)
本来想断在菲伊斯自责的那句话,但年末最後一天虐大家好像会被揍死(本来就会被揍死了),
所以让那尔西来点安慰,祝大家新年快乐,然後我1/6办完活动後会比较有时间写文,
对不起大家再等等我不要抛弃我啊呜呜呜呜呜(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