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月抬起头来,直视杨子容的眼眸;他的眼波不安地骚动着,荡漾的愁苦比平日更甚。她忽然心中一软,泪水也止不住了,「是晓丹告诉我的。你当初会代笔,是因为和她打了赌,这是真的吗?」
杨子容叹了口气,「我不否认。」
听苏晓丹的叙述,跟听见杨子容亲自坦承,感觉又更不同。锺月颤抖着说:「你……你到底把我当成什麽了?我的感情就是这样任由你们玩弄的吗?」
「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杨子容语调急促,「我是和晓丹打赌了,但──」
「你是想说,你对我是真心的吗?」锺月打断他,「你以为是在演偶像剧吗?」
杨子容沉默下来,定定地瞅着她,片刻才低声说:「是,那就是我要说的话。」
「你要怎麽让我相信?」锺月咬牙问。
杨子容微微苦笑,「这些日子以来,难道你还无法感受到我的心意吗?」
锺月思绪一片混乱,抱着头说:「我不知道……」她顿了顿,「你会为了旁人几句话就怀疑我,难道不也是不相信我吗?」
「我不是不相信你,」杨子容掂掇着说,「换作别人也还罢了,但……若是臭虫当然就不同,毕竟我并不是你从小的什麽青梅竹马。更何况,有哪个女孩会不喜欢他?我见多了他那些学妹、学姊、同事、红粉知己,即便得不到他,又或者已另有对象,对他的仰慕却好像永远不会稍减。他在她们心目中,仍是偶像般的存在。」
锺月心底仍寒着。当初担心和白鸿砚外出会引来闲言闲语,没想到还竟然成真;也许和这位万人迷扯上关系,本身就是个压力,她锺月如是,杨子容亦如是。
「小月,你不会明白那种感受,」杨子容续道,抬眼望着天边蓄积湿气的云朵,「我原本就只是个配角,只是他的替身。但……你不会知道……我……」
他苦涩地停顿。锺月双眼迷蒙地望着他,直到他又再度开口:「我的心情,也许你从来就不会明白。可恨的是,若不是臭虫,我也不会认识你;并且若不是他这麽奋力地把我拖出来,要我来跟你赔罪,这麽把我俩的事情当作自己的事一样地帮忙,他也不会那麽可恨。」
锺月琢磨着他的这种心情,一时难以领会,只问:「鸿砚哥哥也知道潘少英在碎嘴?」
「你以为碎嘴的人只有他吗?」杨子容冷笑,「报社里闲闲没事、整天发花痴的人还少了?围绕在臭虫身边的、藏不住话的人永远不嫌少。更何况,那潘少英要是想宣传些什麽事,绝对不会只告诉一个人,迟早会传到臭虫耳里。」
锺月想起第二次到诚报上课那天,听见方青文和张海龄的对话,知道杨子容所言不虚。
「那也太累了,」锺月说,「我很佩服这些人对鸿砚哥哥的用心……但我绝对不会有心思去加入她们。我没那个本事,也不会自找麻烦。」
杨子容静静说道:「对不起,小月,我不该瞒你打赌的事。我没告诉你真相,是因为……我太在乎你。」他的语音哽哽的,锺月不禁心中一动。
「小月……你还愿意相信我吗?」他又说。
锺月把这句话解读为他是相信她了。而她呢?
「我相信你。」她低声说。
杨子容站在校园僻静的路树旁,深深地拥住了她。她拽着他的衣角,紧到像是要揪下一块布来。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良久,锺月才说,「当你走不出来、想要躲起来的时候,还有人会去找到你。而我,当我想要躲起来的时候,就会真的躲起来了。没有人……会去找我。」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她想。
「这可不好说,」杨子容露出了笑容,「至少,还有臭虫这个鸡婆的男人在呢。」
锺月噗哧一笑,雾霾渐渐散去。
这天原是杨子容的上班日,趁交完稿的时间匆匆赶下来与锺月见面的。因此聊开了之後,他便得回台北。
目送锺月走回宿舍之後,杨子容正转身准备离开,忽感到斜後方似有两道冷箭往背後射来。
他倏地回头,却见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装扮怪异的男人。垂肩的长发、泛白的黑色风衣,手腕上绑着一条红缎带,正一动也不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即便与杨子容对到了眼,他目光却竟不稍移。
杨子容也未回避他的目光,几乎只一瞬的时间,他便想起了当时他早就留心的、锺月报名诚报校园记者时的那篇报导。文中的主角,外型特色十分明显。
惠大钢琴王子,就是眼前这家伙吗?
他往前跨了几步,停在风衣男面前,微笑道:「嗨,同学。」
风衣男终於移动了目光,眼皮略垂下来。
「你该不会是觉得我长得很像金城武,想跟我要签名吧?」杨子容说。
风衣男又抬起了眼,不可置信地瞅着他,却仍不发一语。
「你是小月的朋友?」杨子容又说。
听到锺月的名字,风衣男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僵持了好几秒,他才终於开口:「我大概知道你是什麽人。」
「嗯?」
「她和我提过。」
「喔?她是怎麽说的?」杨子容挑眉问道。
「我只知道,你是欺骗她的人。」风衣男音频极低。
杨子容插在口袋中的双手紧了一紧。
「今天……她在哭,」风衣男又说,「这也是预料中的事。」
「你想说什麽?」
「她既然如此选择,我又能说什麽?」风衣男微微冷笑,缓缓站起身,扬长而去。
杨子容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双眉微微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