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盯着眼前修长的背影,黑色风衣猎猎飘扬,纤瘦而孱弱的手想要抓住他的衣摆让他走慢一些,可是理智上又告诉自己这是弱者的行为。
"太宰先生。"由於第一次叫出这个称呼,他显得有些迟疑。
"嗯。"
"您真的能帮在下找到人生的意义吗？"
面前的人忽然间停下了,太宰转过身。
月光下他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人活着是真的有意义的吧？"
芥川霍然睁开眼睛,甩了甩粘在脸上的水珠,右手攀上河岸,左手提起再一次自杀未遂的太宰。
他费力的拖着他爬上岸,瘦弱的身体被风一吹便开始咳嗽。
"不是就叫你不要救他了吗？"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芥川抬头,对上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中原先生。"
芥川看了看太宰,抓着也不是,放了也不是。
"中也你还真是无情啊。"太宰蓦地慢悠悠的睁开眼,一如既往的懒散。
…...所以你一直是醒着的啊?
芥川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
"托你的福,又没死成呢。"太宰向芥川撇撇嘴,语气充斥着不爽。
中也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朝芥川伸出手。
"芥川,上来。"
芥川乖乖的让他拉上去。
"中原先生,其实我可以用罗生门。"
"我当然知道,我是怕你把那浑蛋也一起拉上来了。"
太宰一听见这句话登时觉得不对:"中也你难道不拉我上去吗？"
中也投给他一个"你在说什麽傻话"的表情。
"芥川我们走。"
语毕,牵着芥川扭头就走,假装没听见太宰在背後故作夸张的大喊:"中也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
"留太宰先生一个人在那里真的不会有事吗？
"不会。"
中也看着芥川迟疑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道:"他有一次跳河的时候我偷偷看过,没人救他他也会自己爬上来的。"
只有濒临死亡,才能感受到与这世界的联系,真正想死的人是活不到现在的。
芥川沉默,无语的瞄了眼中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搭档去死还见死不救,到底是有多大愁多大恨?
双黑不和的传闻,着实真的不能再真了。
可是纵然如此,他们每一次任务都能配合得那麽好,其实太宰先生他是认同中原先生的吧？
被认同,看似那麽简单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彷佛完全不可能发生,不论他多麽努力,换得的只是太宰先生的怒骂或者嘲讽。
"如果他真的想死的话,他才不会选跳河。"
中也自顾自的说完话,才发现芥川有点安静。
"中原先生,您知道要如何才能被太宰先生所认同吗？"
中也闻言怔了一下。
太宰和芥川的关系他虽略有耳闻,却从未干涉过,如今芥川这个问题砸得他有些懵。
"不知道。"
他看着芥川呆愕的面孔,忽地笑了出来:"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觉得你是被认同的啊。"
太宰站在黑手党大楼的顶端向下看,彷佛不知道中也就在後头。
"你还记得我生日时许了什麽愿望吗？"
他们一起过了三个生日,中也却知道他想说的是什麽。
"你说你总有一天要从黑手党大楼顶端跳下去。"
一片沉寂。
"如果待在黑手党真的受不了了,那就离开吧。"
"中也是鼓励我叛逃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
太宰忽地轻笑了数声:"我以为你是最希望看见我自杀的人。"
"我是啊。"中也对上了他的目光:"不过我更希望你是死在我手上。"
"行啊。"太宰往後一跃,坐上栏杆,後面空空如也,稍微往後一仰即可从万丈高楼落下。
"只要轻轻一推,我就可以掉下去了哦。"
太宰的眼睛盈满了笑意,中也却莫名的觉得他在哭。
"才不要。"中也别扭的转过头:"我杀了最高干部会被抓起来审讯的"
太宰笑得更开心了。
"那中也可能要失望一阵子了,我是不会叛逃的哦。"
"因为我有想要陪伴的人在啊。"
"那个人还真是倒楣。"
"中也。"
"嗯?"
"你觉得我会死吗？"
"啊？"中也诧异的看着太宰的脸,依旧是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他们都说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了,所以才问你啊。"
最了解他的人啊,中也敛下惊愕的表情。
就是因为最了解才无能为力。
太宰他太孤独,因为太过聪明而衍生的孤独,没有人真正的能够与他齐肩而立的孤独。
如果他有一天发现连濒死也无法找回对活着的热情,就是他的死期。
"不会。"
太宰蓦然一怔。
"我想收回方才那句话,我不想你死了。"
"你如果哪天自杀成功了应该会很开心吧。可是你开心了,我就难受啊。"
"你想跳楼我就打断你的脚,你想上吊我就切断你的手。所以你不会死啊。"
太宰:"......"
"我也是。"太宰沉默了一下,笑了。
"如果我死了,小矮人应该也会很开心吧,可是我不想要你开心啊。"
芥川冷眼盯着眼前躺成一片的屍体,浑身浴血的少年以及没有情感的眼睛,彻底验证了何为所谓"无心之犬"。
中也在背後安静的看着他。
自从太宰叛逃後,他就成了这样。
疯狂寻找太宰,做任务时也是怎麽张扬怎麽来,一看就是为了要引起太宰的注意。
距离上次与太宰说过话後没多久,自己就被首领派去出差,在这期间,织田与基德同归於尽,太宰叛逃。
想陪伴的人没了,自然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芥川回过头:"中原先生。"目光扫向中也打着石膏的手臂:"太宰先生他太过分了。"
太宰叛逃前在中也的车子中放了一颗炸弹,若非中也跳车即时,堂堂港黑体术第一现在已经被炸成了渣渣。
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淡淡的道:"还好吧。之前他生日的时候我还放火烧他家庆祝呢。"
芥川:"......"
"还是没能得到他的认同吗?"
芥川沉默。
"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强者吗？"中也摸摸他的头:"是在实力强大时同时也对自己有所自信。所以不仅在太宰眼中......"中也笑了笑:"连在我眼中,你也不是强者,不足以敬佩。"
"你应该有听过羊这个组织和我的关系吧?"
"有。"中也是当时的组织首领,却遭到组织背叛,这在黑手党上下已不算什麽秘密。
"当时他们一群人收留我,我一直害怕他们会因为我是荒霸吐而疏离我,拼命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可以保护他们,证明荒兽不会失控伤人,为他们做了再多仍觉得不够。我想,是我毁了组织。"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你的强大,不是因为你是荒霸吐,而是因为你是人。"
"而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芥川盯着眼前只大了他两岁的少年,只觉得他的笑容好像会发光,那是一种不同於对太宰先生的依赖。
从他有记忆依赖,他就一直在贫民窟中,三餐不继,不杀戮便无法存活。
太宰先生是第一个对他笑的人,而不是只会害怕的喊他"无心之犬"。
他将他带回黑手党,使他和银有了家。
所以他一直想达到太宰先生的要求,才不会辜负他,可惜自己无法。
而如今,中原先生要他自我肯定?
中也看着他呆呆的目光,忽地笑了。
"走了啦,你还要站多久?"
芥川看着离他越走越远的中也,轻轻的拉着他的衣角。
"中原先生,您觉得人活着是有意义的吗？"
"啊？"中也怔了一会儿:"或许有吧？只是没找到而已。"
从那之後,芥川的行为恢复了正常。
可中也却觉得那番话,他依然没有明白。不知为何就是这麽觉得。
或许,当他领悟时,是再见到太宰之後吧。
他蓦地想起那天车子爆炸时,他趴在地上,看见人群中隐约出现的熟悉的背影。
应该......会再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