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故鄉的檀香》 — 第三十九章、委屈 (5)

满地的碎陶片,满地的泥块。

卞一檀恍若局外人,镇定如常地坐在那。

闻声,他仰起头:「让他走。」

苏曲乡歛步。

她低头,瞪着自己的手,指尖因愤怒而颤抖。她气男子以辱人为乐,也气卞一檀示弱不反抗。他是处於劣势,但他怎能甘於劣势?

回到他那,她站了良久才蹲下。

「他明明就不是你的对手。」捋除了气焰,苏曲乡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

卞一檀心不在焉地扬起嘴角。

「学会攻击前,要先学会如何自保。」苏曲乡翻过他染满污泥的西装外套,掏出一条丝织手帕,放到他手上,「您受伤了。」

卞一檀维持原姿不动:「谁教你的?」

她沉默。

没人教,是她自己学来的。

她忆起那样的句子──「当生命失去恩宠,请惠我以欢歌。」这便是她童年的注脚。累的是,她连歌都得自己谱。

卞一檀不甚在意自己被无视,又问:「有伤到吗?」

她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检查一轮,答:「没外伤。」

「那就好。」卞一檀四处摸寻导盲杖,触着了,将它放到腿上,「看到了吗?是折起的。」

苏曲乡起先还困惑着,忽而就悟了过来。

是她这一插手,碍了他的路,害他没能反击。

内疚痛击她,正正打在她腹上:「抱歉。」

卞一檀摇摇头,就着导盲杖站起:「你身上的衣服是什麽颜色?」

她看了看:「黑色。」

卞一檀甩着外套:「那还行。」他用脚移开小径上的碎陶片,动作有点拙,「被你遇到时都是这样的情景,还真丢人啊。」

听闻,她唇瓣掀合不止,对这个男人泛起了一丝同情。

换作是她,难保不会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弃。可他却在受尽了屈辱後,还能一次次爬起,好好的,坚毅的,站在一众人面前,将他们给的温暖和恶意一并接下。

她以为除了看不见这点,他便与其他老师不无不同。

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

言犹在耳,说话的人已走远。

苏曲乡跑去他面前,与他相隔半米:「老师,您中午被撞到的时候,手臂给擦破了。」

「手臂?」卞一檀纳闷,「哪里?」

「上臂,关节那附近。」

卞一檀现下着的是长袖,没法确认伤口在的位置:「知道了,谢谢提醒。」

「不会。」苏曲乡让开路,看见陈侗就立在树後,神情像只茫然的鹅,却也有想一探究竟的意思。

她心中一震,幅度细微地摇首,要他别出声。

「老师,您还要回去?」卞一檀走过眼前时,她盯着陈侗说。

「和他们说一声这里发生的事,」他停步,微侧着头,「你回去,这与你无关。」

他就这样浑身狼狈地进去。

陈侗这才走近她:「搞什麽啊,你怎麽把自己弄这麽脏?打过仗是吗?」

「刚才有个醉汉被赶出来,是他搞的。」苏曲乡一语带过,详细的她不能再说,「我是被殃及的。」

「那卞老师呢?」

「也是。」苏曲乡表现得极为冷漠,彷佛与卞一檀素不相识,陈侗平时就是二楞子,如此应能蒙混过去,「你怎麽出来了?」

陈侗拎起一只手机:「你忘在桌上没拿,想说来看看你还在不在。」

苏曲乡把口袋撑开:「我手脏,你扔进来。」

陈侗照行,还替她把扣子扣上。

这时,卞一檀和餐厅经理走了过来,她的目光也自然而然游去。

陈侗啧了声,一把拽走她,四人逢於香草园口,打紧的事在前头,经理没理会这两个小毛头。

然而当她错经卞一檀时,他的步子连个停顿也无,似是知道那是她。

於是她也把眼收回,佯装不在心。

「你别抓我了。」苏曲乡在路旁红线上挣开他。

陈侗牵来她的车:「上去。」还抬手挡住她的视线,「够了没苏曲乡,那又不关你的事,不是他是盲人你就这麽关心吧?」

苏曲乡欲辩无词。

她跨上座,把雨衣系紧:「没有,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才不可怜好不好,那种人比我们都还坚强。」陈侗说:「你知道他失明的那段期间是如何熬过来的吗?」

苏曲乡瞅他,眼里写着:你知道?

「他上课有跟我们讲啊,虽然只讲了一些。假如你是个瞎子,还遇到刚才的那种破事,你能像他那麽淡定吗?怕都来不及了吧。总之他是我很敬佩的人,一点都不可怜。」陈侗踹一脚她的後车轮,「快走啦。」

「陈侗。」

「干嘛?」

苏曲乡转了圈踏板,润着雨水潮气的嗓听是软而温,冷意却也不少:「你还看见了什麽?」

陈侗木了木,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起……

见她认了真,半晌过後,他老实道:「你跟他啊,远看就像在吵架,扯的是他还把外套──」突然想起卞一檀唤她的一幕,後半句就自动消音了,「不说了,反正你知道我想讲什麽,我也没其他意思。只是那几个人很爱乱传八卦,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尤其是傅三宁。」

「他是我叔叔的朋友。」苏曲乡语气清冷,「你记牢了。」

她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陈侗眼神复杂,目送她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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