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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就是一个平凡的人吗,连这麽一点幸福也难以得到。
提慕斯用单手奋力推着轮椅前进,在他终於到了那间店前摆满许多花草的木门前时,他的双颊早已沁出两道汗水,几乎将他的休闲服浸湿。
他轻喘两口气,抹去汗水,思愎下次一定要带条毛巾,不然在他进店之前就已经先被自己的汗水淹死了。
右手使尽力气将木门推开,门上吊挂着玻璃风铃随着动作轻轻敲响,店内的员工一看到他便笑盈盈的跑上前为他拉开门,推着他进到店里。
「麻烦了,希亚。」提慕斯接过那位编着双辫的女孩手上递来的手帕,递了一个视线意思大概是这真的可以用吗,在女孩微笑的说当然後随意的将脸上的汗水抹去。
这位女店员名叫希亚.瑟希林,与提慕斯差距一岁,是从外地来这里游学打工的。
可能是年龄相近的关系,很喜欢来跟提慕斯聊天,不知不觉也搭起了朋友的关系。
只见她咧开一口白牙,灿烂一笑,「见外什麽,你突然这麽客气可是会吓到我的耶。」
提慕斯先是撇撇嘴说句大惊小怪,才伸出右手搭在希亚肩上,希亚见他搭稳了,使力帮助他坐上吧台边的高脚椅上。
一瞬间视野变高许多的提慕斯环视一圈这间并不大的咖啡厅眨了眨眼,疑惑的看向希亚。
「亚加格答人呢?」
「老板吗?他刚出门买材料,一会儿才会回来。」
希亚转身为一位女客人点餐,唇边勾起的弧度让提慕斯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女子付完钱离开吧台後,他才看着希亚转身专心的冲泡咖啡,顿时,原本清淡的咖啡香又再度浓郁起来。
「累了吗,一样是美式咖啡糖自取?」希亚送完餐点後无所事事的坐在吧台边跟他闲聊。
「嗯,感谢。」
趁着希亚为他冲咖啡,他藉着旁边大片玻璃窗看向外头。
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洒在大地上。对面人家的庭院里,孩子们的笑容如一旁的鲜花绽放。提慕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奔跑在草地上的小孩,那一双双轻跳摆动的纤肢让他不由得失神的望了很久。
他想,他也曾经是如此吧。
让他忆起这些的是去年刚升上高二的初秋。那时候的他们赶着要出国巡回表演——身为国家舞蹈院的他们一直都是身负重任。
巡回表演时离事故发生已经过了八个月,提慕斯参加了,却没有加入表演、也无法加入表演,因为他的左手和左腿分别截肢,已经没办法再继续跳舞了。
那一阵子提慕斯还处於懵然的状态,纵使过了八个月,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做自己最爱的事情。
那时为了求方便外出,提慕斯没带上轮椅,直接使用义肢,但一个月的巡回时间让他的脚和手不堪负荷,义肢和皮肉之间的摩擦、汗水的滴落皆加剧之间的红肿甚至破皮流血。
然而他的浑然不知是葛恩心中的愧疚责罚。
他清晰的记得葛恩当时为他整理伤口时的表情,带着一点愧疚、一点心疼更多的是愤怒。
「其实我希望被砸到的是我。」事故发生後,葛恩在他的病床前说了这句话。
那一滴滴陡然落下的眼泪他是多麽想为他擦拭,但是他已经没办法了。
「因为你比我更爱跳舞。」
他在後台看着台上同学的表演时的心境就像现在看着孩子们一样。他好想跳舞,好想用自己的脚走在这片土地上而不是借助外力,然而他现在却已经无法想像自己曾经能够这麽跑跳、这麽伸展,因为这已经都成为奢求,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
「……喂!提慕斯你有没有在听?」
他惊得抬起眼眸,慌乱的看向一脸不满的希亚。
「啊?什麽——嗯、有点恍神……」他眨眨眼,顺势喝了一口咖啡掩饰心虚。
「哇!好甜?」
「是你不停往里面倒糖粉的关系吧,我刚刚有提醒你结果你在恍神?怎样,恍到你家小竹马啊?」希亚挑衅的笑,逗弄似的捏了一下他浮上浅红的脸颊。
提慕斯抿着嘴,沉眼看着咖啡杯,莫名的想起葛恩喝红茶时抵在杯缘的唇……等等,天啊,大白天的他在想什麽啊!
提慕斯甩甩头,脸上的水红不减反增,但他对着希亚吐吐舌,皱着眉说:「怎麽可能,你想多了。」
希亚挑眉,像挖到了什麽机密八卦,笑的一脸狡猾,「到底是谁一开始跟我谘询情事的啊?到现在还死不承认,我这个恋爱专家还真是当假的。」
「你别多嘴,烦。」
「希亚,结帐!」
他们转向音源处,一群年纪看起来是高中生的女孩们冲着希亚挥手,脸上的笑容灿烂。希亚慢悠悠的踱了过去,方才高喊她名字的女学生跑过去揽着她的肩,和她的同伴们一起揶揄她。
「哎唷,青春小女孩想交男朋友啦,我妹也是长大了呢。」
「看起来好清秀好可爱,原来你喜欢的是这型的啊,不容易哦。」
希亚嗤笑,为她们结帐,视线往提慕斯的方向一瞥——他垂着眼帘看着咖啡杯沉思的模样在阳光撒下而看的清显,让他原本稚气的面容增添几分秀气。
她看向她们,狡黠一笑。
「神经,他心有所属了啦。」
一群人又闹哄哄的走後,再度清闲下来的希亚回到提慕斯身旁,叹着气坐下。
提慕斯好奇地那群女生远离的背影,又看向她,「那些人是谁,你认识?」
希亚抓过流理台上尚未全乾的咖啡杯,用乾净的布简单擦拭。
「那个刚才叫我的是我姊,叫洛姬塔,还有她的朋友。」她端详着咖啡杯继续说,「我妈说,其实她并不是我的亲姐姐。但那又有什麽关系呢,我们的感情好的甚至比一般的姊妹更亲,是不是亲姊妹根本不重要。」
提慕斯手指摩挲着杯缘,轻声道:「可是你在游学,那意思是说她从国外飞来找你?」
希亚耸耸肩,「是啊,她们那边在放假,约了几个死党一起来这边玩,因为住宿太贵就三个人全跑来我家住了,真是,省钱也不用省到这种地步吧。」她顿了顿,抬起眼睛,「嗯……那这麽看来她跟你同岁耶,你们都大我一岁。」
「是喔。」
又有客人上前结帐,希亚上前,脸上堆起得体的笑容。
「这样是40元。好的,谢谢您。」希亚笑着挥挥手,「欢迎下次再来。」
提慕斯努努嘴,看着正在数钱的人,「不觉得要发自内心的笑很累吗?」他轻声说,轻如春风。
「嗯?你说什麽?」
「没什麽。」
她撩起裙摆,坐回椅子上。
「你有没有兄弟姊妹啊,从没听过你提起呢。」
提慕斯轻笑,「因为我没有啊。」
「我小时侯会跟我讲话的人就只有葛恩而已。」
提慕斯咖啡飘起的白烟渐趋消失,在它完全化为一缕青烟後,他抬头看向正在泡咖啡的希亚。
他笑着说,「我该走了。」
她点点头,「嗯,我帮你。」
挥手望着提慕斯单手推着轮椅前进的背影,希亚轻声叹口气,收拾掉桌上的咖啡杯。
「你依然没喝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