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前的放学时间，同学个个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无人让冬日低温与下星期一将至的期末考打败兴致，几分钟前的丁菲也是。
现在，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周墨的一通电话让丁菲诧异，还没想清楚是怎麽回事，一时不慎被自己咽下的口水呛住，使劲地一阵狂咳。
原本还一副慵懒跟周霜通话的周墨收了手机，转头就见丁菲弓着背，咳到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喘不过气的模样。
基於人命一条，周墨眉头一皱，唤了声丁菲，确定她的意识。
丁菲右手握拳在左胸上敲了敲，顺了顺气，起伏的胸口总算缓和下来，仅剩双颊因呛咳引起的潮红未有退去的迹象。
周墨拿起丁菲桌上的保温瓶，「装点热水？」
「谢谢，可是里头还有水。」
丁菲顺势想取回保温瓶的手搁在半空中，因为天蓝色的水瓶瓶身被周墨长而均匀的手指圈起来後显得好小一支，而看得失神，让她想起在周墨怀里那个年幼的、个头小小的小雨。
如果说，小雨视线里的世界巨大无比，仍保有未曾给现实贱踏过的童心，是不是因此对於未知还能希望满盈？
丁菲不晓得她能给予小雨什麽，期期艾艾开了口说：「那个小雨……她……我好像认识她……」
然则，如预期，周墨没有应答。
有的仅是周墨一脸以为她得的是妄想症。
没有什麽比这个更糗的事了，一个高中生认识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说不过去是吧，何况她连周墨都不熟了，还能跟人家的侄女有多熟！
新仇加旧恨，高中妹子就是不服输的性格。
「哼！什麽都不懂的笨蛋！」丁菲低声叫嚷，语气含着埋怨。
这种时候动作还特别灵活，她一手抓起书包，一手夺回自己的保温瓶，三步做两步地逃离现场，留下一直在状况外的周墨。
「啧，神经。」
被骂笨蛋周墨不满意地回呛一声，拎起自个儿的书包晃到教室後门。
可能丁菲还真骂对了，周墨前脚才跨出去，随即收回，转身回到座位上，将丁菲没带走的课本和上头印有神奇宝贝杰尼龟的钱包收进她的抽屉。
烦──
他讨厌良心这种东西。
偏偏这一秒的他逃不过良心，不太开心地伸手进丁菲的抽屉取出方才丢进去的地科和化学两科课本，塞到自己的书包里。
喔，一并收进去的还有那个幼稚的钱包。
丁菲走得匆匆忙忙，搭公车使用的学生交通卡是另一个卡夹，直到返家、用完晚饭，都丝毫不晓得自己的书包里其实少了些什麽。
她只知道，不要再跟周墨有牵连了。
井水不犯河水。
乾乾净净。
就算梦过周霜和小雨又如何，宇宙那麽大，巧合这麽多，科学的社会仍有许多无法解释的事件，多她这一件也不足为奇。
或许也就丁菲的何足为奇之说，也或许是墨菲定律，她排斥发生的事仍旧发生了──
「小雨，别喝洗澡水，会拉肚子！」
「噗！」洗澡水！
丁菲将口中的水一吐，吐回了澡盆里。
入梦的时间挺不是时候，让丁菲都不晓得该说变成小雨比较可怕，还是喝了整桶泡泡的肥皂水。
「别老是让妈妈操心啊！」蹲在澡盆边的周霜一脸无奈，一把抓过晾在一边的乾毛巾，胡乱地在小雨的脸上用力擦了擦。
疼。
丁菲皱起眉，嘟着嘴，小手拨开毛巾，就算她心里素质比小雨大多了，也禁不起周霜彷佛工艺课拿磨砂纸用力刨光木板的手劲，又何况是小雨本身的细皮嫩肉，随便搓了几下就红成一片。
丁菲想起自家母亲的温柔周密，周霜带孩子的手法太糟，细心的时候太少，同为人母，行为根本是两回事。
「小雨生气啦？要跟妈妈说哪里不开心吗？」周霜耐心引导女儿的反应。
丁菲看得出周霜的期待，期望小雨能给她更多回应。
若她是丁菲，她应该继续当一个旁观者。
梦之於丁菲就是纯粹为一场梦。
只是……
现在的她是小雨。
「疼。」丁菲不知道自己做出的判断对与否，她尝试最简单的语汇与周霜沟通。
「小雨哪里疼？」
「这里。」丁菲先指着脸，再指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里面也疼，好痛。」
「吃坏肚子吗？想嗯嗯吗？」
丁菲摇头。
不是腹绞痛的感觉，反而是像有个活跃的、有生命力的东西在肚子里胀大，然後挤压着其他的器官……这股不对劲让丁菲感到惊慌，可是又怕是自己判断错误，不敢继续和周霜多说。
看着女儿一下子眉头深锁，一下子轻咬下唇，又像不舒服又像很困扰的神情让周霜跟着担忧起来。
她忙着丁菲抱出澡盆，怕天冷冻着女儿，手忙脚乱摊开大浴巾将丁菲里起来，抱出浴室。
被周霜放在沙发上的丁菲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鱼乾，任由周霜翻过来翻过去，不过一会儿，小小的身体被拍满白白香香的痱子粉。
一身休闲服的周墨不知从哪儿窜到客厅，不顾自己一头湿发，弯腰将吹风机搁在桌上，「先给小雨先用吧。」
哇呜──
丁菲可是很清楚现在的全裸状态，除非皮肤上白白的痱子粉能称上衣服的话。
她火速地一把抢回周霜手中的大浴巾，认真地想给自己遮三点。
好吧，是遮小雨的三点。
「唉呀，我们小雨知道男女授授不轻啊！」周霜被逗得呵呵大笑。
丁菲想，周霜笑点太低，周墨是冰点太高，老是面无表情，同样血缘的两姊弟，却是霄壤之别。
周墨没回应周霜，掉头就走。
等周霜给丁菲套上粉红色的连身睡衣後，周墨手提一台电暖器回来，「嗯，给。」
「小雨，看吧，还是小舅舅贴心，以後眼睛要放亮，找老公肯定是要找小舅舅这种的啊。」
周霜犹如忘记自己昨晚还批评周墨挂电话的事，这下子把亲弟弟捧得老高，还将丁菲丢给周墨。
丁菲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眼睁睁看周霜抱着乾净的衣服进浴室，任由周墨的指尖拨弄柔软的长发，而吹风机在她的耳边呼啸着，电暖器在她的小脚边暖呼呼地哄着。
小舅舅很温柔。
不知道真正的小雨有没有叫过周墨一声小舅舅呢？
周墨的手劲放得又轻又柔，让丁菲有些昏昏欲睡。
可是，她不会轻易忘记，丁菲是讨厌周墨的。
还是两人有仇的那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