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谨言立刻就禁了声，撇过头，当作刚才什麽话也没说。
何慎心啧了一声，也不跟他计较：「算你识事务。」
沉默了半晌，何谨言摇下车窗，凉风徐徐，吹散了几分酒意。
「话说，尧光那件事……」何慎心盯着路况，语气犹豫：「我本来以为你会温和一点。」
「温和？」何谨言不以为然，「我劈头就问他是不是还抱持同样的想法。他想了一整晚，还是想放弃。我找不到理由对他温和。」
「我明白。」何慎心说，「不过，我觉得他只是不够沉稳。才二十出头的孩子，遇到挫折会灰心，也是难免。」
「郑月娜不也是？」何谨言问，「许尧光，现在就像个富家子弟被丢来体验民间疾苦。」
何慎心失笑。
「之前还说郑月娜是小妹妹，现在就改口了？」
何谨言没回答。
「哎，他们俩，毕竟起点不一样。」何慎心说，「而且，就算这次过了这道槛，还有个未爆弹等着。」
「嗯？」
「他……还不知道我们一直在主捧月娜。」
何谨言蹙起眉头，「那也算未爆弹？」
「……他这麽心浮气躁的，我总有种预感，他知道这件事以後，不会轻易接受。」
何谨言沉默半晌，才说：「你可别选在这种时机告诉他。」
「我当然不会。」
许尧光正在考虑违约，他们怎麽可能现在坦白？
何况音河根本没有愧对他，一间演艺公司本就不可能雨露均沾。
现下，他们无须自己往枪口上撞，又闹得满城风雨。
「要是许尧光真要毁约，你什麽想法？」何谨言问。
「虽然希望不要这样……但是，月娜，我是不会放手的。至少，一定要保住郑月娜，不可以让她也跟着出走。」
「如果是关於这个，你可以放心了。」
何慎心一愣。
号志转为红灯，她停下车，扭头望着他。
「放心？怎麽说？」
「她不会。」
「说得这麽笃定，难道是她亲口对你说的？」
何谨言不置可否。
只说：「你还不如先担心後天的通告。」
「我知道。」何慎心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我懒得管许尧光是什麽状态，後天我就算用拖的，也会把他拖到现场。」
——幸好，即使没有慎姊的提醒，许尧光还是出席了。
通告是下午五点开录，会让他们宣传主打歌，为了不再出错，何慎心特意叫两人提早到公司练习。
於是，郑月娜和许尧光中午就抵达公司。
见到许尧光的时候，郑月娜心中复杂，根本不晓得怎麽面对他。
许尧光也一样，两人站在空旷的练习室里，各自做着暖身运动，彼此都有些尴尬。
刻意不问起他的打算，郑月娜说：「差不多暖好的话，就赶紧开始练吧。」
「……嗯。」
郑月娜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将鼻子摀得严严实实。
许尧光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没给他发问的时间，郑月娜按下音响按键，熟悉的旋律流淌在整间练习室里。
对舞蹈的每个细节，两人都已炉火纯青。
跳舞时，郑月娜右手握拳，假装是麦克风，边唱边练习唱歌，即使气喘吁吁，她还是坚持把整首歌唱完。
整个过程里，她都没将口罩拿下来，直到音乐完全停止，她才扯掉口罩，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许尧光喘着气，问她：「你这是在做什麽？」
郑月娜拿起水瓶，仰头喝了一大口水，胸口还在猛烈起伏。
等呼吸缓过来，她才回答：「练习啊。」
许尧光皱起眉头。
她这是哪来的练习法？之前从没看她这样过。
事实上，不只是这样而已。
从珊珊姊莅临音河的那一刻开始，训练立刻就开始了。
当天在练习室，珊珊姊就要她戴上口罩，边跳边唱，还不准她含糊动作，每个舞步都得踩得扎扎实实。
隔天，早上五点，李珊珊就出现在她家楼下，接到电话时，着实吓了郑月娜一大跳。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只穿了一件睡衣就被抓去晨跑。
不只跑，李珊珊还要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唱歌……累得她当天去学校直接趴在桌上睡了一整天，睡觉的时候脑袋都还是歌词在打转——
这些，郑月娜略过不提，也没说起珊珊姊帮她训练的事。
知道许尧光有毁约的倾向以後，她实在很难心平气和地和他相处。
「……月娜。」许尧光看出她的情绪，轻声唤道。
郑月娜又喝了一口水，没回应。
「对不起。」
转头，她望向他。
「我的想法伤害了你。我知道。」
听他这麽说，郑月娜的表情软化了几分。
「……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都那麽努力走到这里了，一场见面会就让你打退堂鼓。」
许尧光默然，不知道该怎麽回应。
郑月娜起身，用毛巾擦了擦汗，只说了句：「我去洗梳一下。慎姊差不多要来接我们了。」
「……嗯。」
望着郑月娜离开的背影，许尧光心中一阵苦涩。
刚才练习时，他察觉了。
到了那个必须往後躺、将全身重量交给他的动作……
郑月娜不再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往後倒。
她犹豫了。甚至，保留了几分力气。
『有什麽隐晦的感情，舞蹈可骗不了我这双眼。』
苏彬的话如犹在耳。
当初，或许只是老师一个恶作剧般的玩笑。
如今许尧光却亲自感受到了，那潜藏在舞步里的细微变化。
——郑月娜不信任他了。
思及至此，他心脏一阵泛疼。
四周空气像被倏然抽乾，许尧光摀住胸口，喘不过气。
『想要放弃当偶像，却又不想和我拆夥。尧光，这不是复选题。』
『如果你真打算抛下我一个人，让这个组合消失，我会对你彻底失望。你懂吗，尧光？』
心口的疼痛愈发剧烈，许尧光唇色泛白。
他不想。
他不想让郑月娜失望，更不想失去她……
光是想像，就觉得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