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谨言人来到练唱室前面,抬起手,却始终没敲门。
他忽然疑惑,自己这是在做什麽?
在演艺圈这条路上,本就充满着伤人的利刺,随时都有困难和挫折等着她。
身为偶像,她必须自己披荆斩棘。
这是她的事。他根本不该来——即使要关心,也轮不到他。
她有经纪人,有老师,也有搭档。哪里需要他?
何谨言无奈失笑,自嘲地摇着头。
自己这阵子大概是忙坏了,连这种小事也想插足。
提起步伐,何谨言准备离开,却忽然听见郑月娜破碎的歌声。
他再度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练唱室门口。
「这麽难听?」他喃喃道,「难怪被李珊珊骂。」
练唱室里,郑月娜闭上眼睛,努力唱出声音,却觉得全身力气正在流失——眼泪尚未停歇,不断落下,她却连抬手擦掉的力气都没有。
由於哭泣的缘故,她觉得自己头昏脑胀,好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太阳穴隐隐作痛。
早已痛了一整天的小腹,此刻令她更加折磨。
郑月娜一手摀住胸口,一手压着自己的小腹,冷汗直流。
蓦然,她感觉自己腿一软,瘫软在地——跌倒以前,她试图扶住钢琴,钢琴响起一阵乱音——
本来站在外头的何谨言,闻声,脸色一变。
他长腿一迈,立刻上前,打开门。
映入眼帘的,就是郑月娜瘫在地上,浑身狼狈的模样。
紧蹙起眉,何谨言蹲下身,盯着她,问:「哪里不舒服?」
郑月娜愣愣地望着他,好一阵子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何总……?」
何谨言怎麽会在这里?他不是很忙吗?
「哪里不舒服?」何谨言又问了一次。
郑月娜虚弱地摇摇头,「我应该只是……」
「只是什麽?」
对她这吞吞吐吐的态度,他显得有些不耐。
——人看起来都快昏了,还在「只是」什麽?
郑月娜别开眼,声音很轻:「应该只是……有点贫血。」
何谨言眉心拧得更深。
扫了一眼她摀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心中了然。
「能站?」他问。
郑月娜点点头。
何谨言搀扶着她,让她坐在椅子上。
他焦躁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怎麽突然找我?车有什麽问题?」何慎心疑惑地问。
「车借你,你再替我出去一趟。」
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她咬牙切齿:「总裁大人,虽然我现在是你员工,但我同时也是你姊姊。我是女的,你还记得吗?你对女性的包容与爱护呢?」
扶着额角,何谨言瞥了一眼身旁的郑月娜,开口道:「包容与爱护,现在正在实践。」
「啊?」慎姊疑惑,「你在说什麽?」
何谨言懒得解释,切入正题:「你替我买点东西。」
听完他的吩咐,何慎心整个人都懵了。
「……你买那东西做什麽?」
「快去。」何谨言只落下这两个字,掐断了电话。
在一旁听了全程对话的郑月娜,紧张地说:「何总,你不必……」
「你连饭也没吃吧?」
郑月娜微微一愣,然後垂下眼睑。
「早上太紧张了……就没吃。」
「郑月娜。」何谨言就站在她面前,语气冷若冰霜:「我之前说的话,你全忘了?」
郑月娜抿了一下乾裂的唇,轻声说:「没忘……」
「你总是选择最笨的方式解决,郑月娜。」
「……对不起。」
说这话时,郑月娜的眼眶仍带着泪水。
清澈的眸子里含着水气,像清晨绿叶上的剔透露水,哪怕轻轻一碰,也随时会破碎坠落。
触及如此湿润而脆弱的目光,何谨言一时无话可说。
「……说吧。」何谨言倚在练唱室的墙上,直直望着郑月娜。
郑月娜抬眼,茫然地望着何谨言。
「遇到什麽事,让你这麽茶不思饭不想的?」他一边扯开领带,一边问。
郑月娜呆呆地望着他,没有回答。
何谨言皱起眉头,「究竟是什麽事,这麽难以启齿?」
郑月娜慌张地摇头,「没,没有难以启齿。」
「说。」何谨言的耐心耗尽。
他这辈子,大概还没对哪个女孩这麽凶过——除了何慎心。
要是被老爸知道了,肯定家法伺候。
「……珊珊姊说,她听不到我在唱歌。只听见一个模仿者。」
而且是,拙劣的模仿者。
何谨言唇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意。
「何总,你笑什麽……」
「这不是很简单?」何谨言双手抱胸,姿态昂然。
「你知道珊珊姊是什麽意思?」郑月娜备感意外,激动地站起身。
何谨言伸出食指,命令她:「坐着。」
闻言,郑月娜只好乖乖坐回位子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下一瞬,只见何谨言摊开了手掌,掌心朝上。
郑月娜盯着他的宽厚的手掌,纹路分明,甚至长着薄茧。
「这是……干嘛?」
「手机。」
郑月娜指了指自己,「我、我的?」
何谨言应了一声。
郑月娜不明所以,可还是笨拙地拿起自己的手机,递到他手里。
何谨言接过手机,俐落地点开手机。
萤幕上,显示「请输入密码」。
他流畅地在上头输入0101。一次成功。
郑月娜伸长了脖子,惊奇地问:「何总怎麽知道我的密码?」
闻言,他轻笑:「小女孩心思,还不好猜?」
「……」郑月娜不敢多嘴,只能毫无底气地问:「你要做什麽?」
过了几秒。
「好了。」何谨言随手一扔,郑月娜见状,慌张地接住了手机。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何总,又低头查看自己的手机,半信半疑地滑着页面。
蓦然,她睁大眼睛,抬头。
「你怎麽把我Demo音档删掉了!」
何谨言饶富兴味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
只见一双水灵灵的眼眸,霎时泛起雾气。
「这是在帮你。」他说。
郑月娜没空理他,低着头,试图挽救已经被删除的档案——
「别找了,我删得一乾二净。」
猛然,郑月娜再度抬头,一双狐狸般的晶亮眼眸,恶狠狠地瞪着他。
心中怒火沸腾,郑月娜质问:「你哪里是在帮我!」
她又继续低头滑呀滑,声音颤抖:「你太过分了……」
何谨言轻挑起眉——小丫头,脾气还挺大?
这时,有人敲了门。
何谨言手臂一构,门打开了。
门後的何慎心,愣愣地看着郑月娜。
郑月娜也讶异地望着慎姊。
「月娜,怎麽是你?」慎姊问。
刚才何谨言要她把东西送到练唱室,她就觉得奇怪……
何慎心一阵左顾右盼,这才看见了倚在门边的何谨言。
「你们……」
何谨言懒得和她废话,上前接过她怀里那一大袋东西,丢下一句:「谢了。」
下一秒,慎姊感觉一阵风拂面。再次回神,眼前的门已经被关上了。
「何谨言……」何慎心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嘴角甚至忍不住抽动着:「回家,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
隔着门板,男人的声音传来:「快滚。」
滚……滚……那个对女人绅士体贴的何谨言叫她滚?
何慎心立刻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爹地,对,我是慎心。有,我很想你。但现在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我弟弟好像该去看医生了……噢,你问我为什麽吗?」
「因为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坏掉了。」盯着门板,何慎心茫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