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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知道这趟去音河娱乐会需要多久时间，郑月娜提前把下午和晚上的打工都请掉了。
当郑星洋放学回到家，一打开门，看见的就是自家老姊瘫在沙发上的样子。
他站在门口，连门都忘了关，惊讶地问：「姊，你怎麽在家？」
郑月娜慢悠悠地起身，吐出她构思整整两个小时的谎话：「放假。」
郑星洋露出见鬼的表情，「你身体不舒服？」
郑月娜摇头，坚持地强调了一次：「放假。」
才怪。
但郑星洋没打算拆穿她，只问：「那你今天要跟我一起去医院？」
郑月娜僵了一下，很想拒绝，但她已经将近一个月没去看老妈了……
她硬着头皮回答：「嗯，一起去。」
郑星洋这才关上门，拿下背包。
「你晚餐要吃什麽？」
郑月娜正要说「去医院B1随便吃吃就好」，就看见郑星洋头也不回地走进厨房。
他打开冰箱，拿出一颗番茄，探头问她：「你会吃番茄吧？我有点忘了。」
郑月娜惊呆了。
「老弟，你现在该不会是要下厨的意思吧？」
郑星洋神色自若地回答：「不然呢？」
「等等，你什麽时候……」郑月娜震惊地眨了眨眼，「你不是连烧开水都不会吗？」
「自己煮比较省钱啊。」郑星洋耸耸肩，「我前阵子开始学的，网路上有教学。其实我也不会煮什麽很厉害的，只是一些很简单的家常菜而已。」
郑月娜瞠目结舌。
郑星洋被她佩服的眼神恶心到了，转身开始忙碌，鄙夷地问：「如果连烧开水都不会，请问我平常晚上倒给你的是自来水？还有，难道你没好奇过冰箱为什麽总是有食材？」
她被问倒了，犹豫一阵才说：「其实我……我根本不开冰箱的。因为我以为里面什麽也没有。」当然，她也根本没注意过开水的事。
郑星洋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到半小时，郑星洋就端着一盘番茄炒蛋和一盘炒青菜出来了。
「我没想到你今天会回家，菜只剩这样。」他将碗筷递给郑月娜。
「这样已经很厉害了……」郑月娜忍不住用筷子戳了一下那盘番茄炒蛋，看起来竟然还挺正常的！
郑星洋不满地说：「不敢吃就别吃，别玩食物好吗？」
郑月娜赶紧把筷子收回来。
「饭在电锅里，不用我帮你装了吧？」
郑月娜立刻起身，跑到厨房里，打开电锅。
扑鼻而来的饭香让她愣住了。她真的很久没吃到家里的饭了……
「郑星洋。」她转头，煞有其事地望着弟弟，「你真的可以嫁了。我说真的。」
郑星洋没理她，却默默红了耳根子。
吃饱饭後，两人便出门了。
郑月娜的手上挂着一个保温袋，里面装着郑星洋刚煮的饭菜，打算带给老妈。
一路上，他们没什麽共同话题。
等公车的时候，郑星洋低头玩手机，郑月娜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她想起自己的手机里还躺着许尧光的讯息。
——我应该会决定签约。月娜你呢？
——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偶然间，一台公车行驶而过，车身上印着一个女歌手的香水广告。
女明星无懈可击的笑容、手里捧着一瓶高级香水。看起来如此光鲜亮丽。
郑月娜看得发愣。
真不可思议，自己曾经离那样的世界这麽近……甚至还只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
「姊，你发什麽呆啊？车来了！」
幻想破灭。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郑月娜跟着郑星洋，匆匆上了公车，一路驶向市立医院。
很久没看见老妈了。
她坐在病床上，气色比手术刚结束那阵子好很多，也没吊点滴了。
郑月娜一见到她，心便一点一点沉下去……
洪蕙兰一看到郑月娜，惊讶地问：「你怎麽来了？你弟不是说你最近要忙报告？」
郑月娜瞄了一眼郑星洋，在心里为他点了个赞。
她拉了一张椅子，坐到洪蕙兰身边，转移话题：「医生说什麽时候可以回家啊？」
「星洋没跟你说？」洪蕙兰一边说，一边打量她，嘴里念念有词：「瘦了……你故意在减肥啊？」
一时不知道该先回答哪句话，郑月娜苦笑地说：「所以到底是什麽时候出院？」
郑星洋扯扯她的袖子，替老妈回答：「下礼拜。」
郑月娜愣了一下，「你怎麽都没说？」
「找不到机会。」这阵子老姊总是心不在焉，他也不想再增添她的烦恼。
洪蕙兰抓住郑月娜的手，压低声音问：「家里钱够用吗？一切都还好吧？」
郑月娜尴尬地笑着，「这问题你问星洋不就……」
「问他，他什麽都说很好啊。」洪蕙兰无奈地说，「怎麽可能好？我在医院里，家里根本没收入。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找了很多打工？」
来了。最怕的还是来了。
郑月娜紧拧眉头，不敢说话。老妈敏锐得很，肯定一眼就能识破她的谎言。
自首无罪，她乾脆主动坦承：「是不少……」
眼看老妈表情一点一点严肃起来，她话锋一转：「不过我都有兼顾课业，真的，我绝对不会被当的。」
「你念历史系，要是还被当，那以後还想有什麽出路？」老妈瞟了她一眼。
在老妈眼里，念历史系就是死路一条。
虽然对郑月娜而言，也是差不多的……毕竟她当初念历史系只是因为分数刚好落在那，根本不是真的对历史有兴趣。
她早就知道来医院不会有什麽好心情，现在不禁开始後悔。
不过，能听到老妈这麽精神地念叨……她便放心了不少。
「反正下礼拜就要出院了，你们两个有空就在家里多念书。医院不是什麽好地方，小孩子不要这麽常来，知不知道？」
姊弟俩互看了一眼，乖顺地点头。
「睡前记得把门锁好。真遇到什麽事，可以联络你们阿姨，前阵子她来看我的时候，我有特别拜托她多关心你们。」
郑月娜赶紧打断她的唠叨：「妈，你说的我们都知道。」
老妈摆摆手，「说多了又嫌我烦。」
郑月娜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忽然，洪蕙兰拿起柜子上的水壶，对着郑星洋说：「水没有了，洋洋你去外面帮我装一下。」
郑月娜懵了，明明那水壶里还有一半的水……
郑星洋似乎也有同样想法，愣着没动。
洪蕙兰不耐地催促：「快去啊。」
他忽然明白过来，接过水壶便往外走。
郑月娜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老妈开口：「娜娜。」
「嗯？」她回过头，迎上妈妈担忧的目光。
「从小时候开始，你每次撒谎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即使避重就轻也一样。」
郑月娜低下头，原来老妈是想跟她单独聊聊……
「我知道家里现在状况很不好，你去工作是为了维持家计，要是没有你撑着，不说我，光你们姊弟俩吃饭都有问题。我明白这一点，所以不会怪你无心兼顾课业。」
郑月娜小心翼翼地抬眼。
「我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不要因为经济状况而舍弃太多——比较有空的时候，多和朋友出去走走，也多摸索一下自己的未来。老妈知道你对历史兴趣不大，做研究或当老师很难，何况现在也顾不上课业。但你至少也要找到别的方向。你总不能打工一辈子，对吧？」
郑月娜沉重地颔首。
「还有就是……我希望你不要休学，还是好好去上课，成绩就算顾不上，至少也不要到被退学的地步。」
她愣住。其实她心里一直都想着，要是被老妈发现自己整颗心都在打工上面，要不要乾脆顺便休学算了……没想到，老妈什麽都知道。
「我当初和你爸太早结婚，在你这个年纪就承担了一整个家庭的责任。我没念书，也不知道未来是什麽，只想着要赚钱，後来你们比较大了，想过要回去念书，但毕竟已经不是年轻人，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现在回顾过去，才发现我除了这个家，什麽也没有。所以我希望你，好好把握青春，不要只顾眼前应该赚钱，就忘了去追求属於自己的生活，好吗？」
郑月娜的眼眶红红的，明明没打算要哭，这阵子以来的努力却在这瞬间涌上心头。
洪蕙兰看见了，也没说什麽，只是拍拍她的手背。
「星洋虽然年纪和你有段差距，但他很懂事，也已经长大了。你不要凡事都自己扛着，可以多和他商量。」
「我知道了，妈……」她哽咽地回答。
「好了，不要说你几句又哭鼻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妈怎麽了。」
老妈拨开她的手，又变回了那个傲娇冷酷的妈。
郑月娜含着泪，微微一笑。
回家路上，郑星洋在公车上问她：「妈刚才跟你说什麽？」
「要我好好盯着你读书啊。」
郑星洋翻了个白眼。
这时恰好遇上红灯，公车停了下来。
在这倒数九十秒的时间里，郑月娜抓着拉环，漫不经心地盯着窗外。
另一台公车驶近，停在他们旁边。
映入眼帘的，又是今晚看见的香水广告。
『你至少也要找到别的方向。你总不能打工一辈子，对吧？』
老妈这句话，忽然浮上脑海。
「欸，老弟。」
「干嘛？」郑星洋以为她又想转移话题，语气不屑。
「如果我跟你说，其实我本来可以变成超级巨星，你相信吗？」
「……你吃错药？」郑星洋转头看她，一脸疑惑。
郑月娜笑了。
连平时最了解她的老弟都不相信了，更别提她自己。
『你至少也要找到别的方向。』
看来，再怎麽兜兜转转，风也不可能吹往这个方向——
绿灯了，公车再次驶动。
香水广告一点一点消失，光采动人的女明星，也逐渐淹没在车潮中，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