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庄的另一边,有场半大不小的骚动,从主居蔓延到御台。
沉重的步伐隐隐掺着几分急切,风间的脸色阴沉,掩在浏海下的眉心,不知不觉已经蹙成一个「川」字。
一把无名火蹭上心头,让他莫名来气——
不知该气擅自爬到他身上的女人、该气一时贪欢纵慾的自己、该气胆敢留下两只空碗禀他向隅的亲卫……还是,该气那个难得献殷勤都还能端架子、甩他脸的女人!
然而,心里还没厘清到底该气谁,脑袋却已萌生想要解释的念头,根本还没有想过自己到底需要解释甚麽,双腿已经自动往御台的方向走。
站在奉典院的寝居内,风间扫视面前垂首躬身的一干侍从,眸光清冷声音却冒火:「去找人!」
撩袍盘腿,风间端起梅姬送上的热茶,牛饮的姿态携着几分苦闷,浑然不觉茶水烫口。
一股无法自抑的异样感自心底霍然窜起,他不明白这是甚麽……似乎是不安的焦虑,又似带着几分的心虚?
——焦虑?心虚?
猛然放下茶杯,声响之大,呼应着风间此刻不耐等候的烦躁。
家主临幸君夫人是权利也是天经地义,就算贵为奉典院也无权置喙——何必感到心虚?更加不需要去解释!
明明,他为自己竟然产生「想要向她解释些甚麽的念头」感到很可笑。
偏偏,却在独坐她房内的此时此刻,一点都笑不出来!
将近半个小时,当所有曾经在风间面前出现的人,都被他那宛如冰刃的眼神凌迟过之後,总算传来朱琬萍人在温泉池的回报。
用上媲美飞行的速度,风间甫踏进泉池入口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就是:朱琬萍「看起来」彷佛挂在山壁边,与她相距约两步的菊太和兰姬猫着腰半紮着马、似乎随时要扑过去。
瞳孔陡然一缩,风间不假思索的三次踏石借力跃上朱琬萍身边,二话不说就拦腰将人抱离临崖的池畔。
一看见风间,菊太与兰姬躬身行礼的同时,脸上均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喂!你干嘛?』朱琬萍一张口除了酒气,还有令菊太和兰姬都鸭子听雷的中国话,『快放我下来啊,你这浑蛋!』
眉心轻蹙,风间转身往下坡的石阶走去:「坐在山崖边喝酒,你不要命了?还有,等你酒醒之後,好好跟我解释清楚为什麽骂我。」
『……』愣了愣,朱琬萍反应过来以後开始大动作的挣扎,『放我下来!我要回去!你放我下来——』
「喂!想摔死吗?」立刻收住脚步,风间更加箍紧双臂,真怕摔落此刻在怀中剧烈扑腾的人,「别胡闹!」
『我喝我的酒,哪有胡闹!』朱琬萍双手抡拳就往风间的肩上捶,『浑蛋!我要回去!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你放肆!」风间沉声喝道。
『凶甚麽凶……就会欺负我……』蓦然,朱琬萍嘴一扁,豆大的泪珠毫无预警的滚出眼眶,一颗接一颗,『欺负我回不去是不是、欺负我没有家是不是、欺负我只有一个人是不是……简直浑蛋嘛……你就是浑蛋……』
「好——我们回去!」硬是被胸臆间倏然腾涌的疼楚冲散了原本直灌脑门的气闷,风间抱着朱琬萍重新走向泉池,「听你的,别哭了。」
『你说……你是不是浑蛋……』朱琬萍抬起手背抹脸。
「……别得寸进尺。」风间才刚放软的嗓音又硬气了几分。
『说啊,你是不是浑蛋——』朱琬萍揪住风间的衣襟,『你道不道歉?』
「为什麽我要道歉?」瞥了眼一旁已经目瞪口呆的菊太和兰姬,风间对於身为家主的威严可能不保,顿时觉得万般无奈。
『对呀……在这里欺负人都不用道歉……』随着朱琬萍的抽噎,又是两串泪珠华丽滚落,『反正……我一个人……又没有家……没有人给我撑腰……』
「——对不起!」咬紧牙根,风间深感自己的颜面已经「被迫」扫地,真的是冤枉得很。
星月可监——男子汉大丈夫,他只是不想跟一个喝醉的女人计较!
『那你……承不承认……』用力吸吸鼻子,朱琬萍再抬手背擦泪,『自己……就是浑蛋……』
「借酒装疯吗?」风间有所警觉的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没喝醉?」
『你才喝醉!你全家都喝醉!』朱琬萍用手指戳向风间的额头,『你就是喝醉,才不承认自己是浑蛋!』
「……」很好,醉得不知道自己在说甚麽、做甚麽了!
偏过头避开朱琬萍的手指,风间小心的把她放在池畔坐好,瞅着她已经湿透一大截的衣衫裙摆,眉心蹙得更深,转头吩咐兰姬:「回去拿衣物让殿下替换。」
一句话让呆若木鸡的兰姬与菊太瞬间回神,兰姬领命後立刻离开,风间再回头,看见朱琬萍已经端着酒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