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後。
朱琬萍睁开眼的时候,斋藤仍然睡着。
望着那个坐在门边环刀而眠的人,她明白,即便是拒绝了她,他也依旧严守着护卫之责。
这就是斋藤一仅仅能给予她的温柔——
她早该知道,偏要抱持着一丝侥幸去挑拨试验,如今终於深刻醒悟。
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真的能为所爱守住一份坚贞……是不是前男友的背叛,让她不自觉的降低了对男人的期待,竟然也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
真不应该啊!
想起自己昨晚那等於借酒装疯、主动投怀送抱的勾引,她现在除了羞得无地自容,一想到千鹤,她更是感到愧疚了!
『OMG……』抬起手臂压在额头上,朱琬萍叹了长长一口气,『Shameonme……』
「琬?!」似乎被甚麽惊醒,斋藤一睁眼就冲到床榻旁。
「呃——」被斋藤的动作吓到,朱琬萍愣了一下,放下手臂想起身。
「还好吗?」斋藤倾身扶起朱琬萍,「要不要再请医生来看看?」
「不、不用了……」轻轻挣开斋藤的手,朱琬萍充满歉意的笑笑,「昨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很抱歉。」
「你被绑走又被下药……」斋藤呐呐低语,「还好最後人没事。」
瞅着她这抹看来格外客气的笑容,让他突然嗅到一丝类似疏远的味道,隐隐有些气闷。
「是啊,谢谢你救了我。」
低下头,朱琬萍藉着向斋藤鞠躬来避开两人对视的目光,「还好是你,不然现在的局面会更尴尬、更难以收拾……对不起,我失态了,也真的很感谢你!」
「……你……谢我?」
睇凝眼前这颗低垂的脑袋,斋藤心底逐渐腾涌一股冰凉的微酸,「你都记得?所以因为药物的关系,你——」
不管对象是谁都会那样……无论是谁都可以?!
「对了,药物!」倏然抬头,朱琬萍说道:「药是伊东给的,绑我的主谋也是他!」
「昨晚看见他走出那间房子,本已猜测他是否涉入……」斋藤眉心微蹙,「他果然参与其中!」
「不过由此看来,伊东绑我应该是临时起意。至於他是不是奸细,想必组里还没有直接的情报或证据,所以你的任务只有谷三十郎,没有他。」
「你连副长的决策,都能这样三言两语的就精准掌握?」
情不自禁的伸手,斋藤轻轻拨梳着朱琬萍脸颊旁的发丝,「还好我不算迟了……还好你没事……」
「所以真的很感谢你出任务时,还顺便救了我。」
刻意侧过身体去拿床榻旁、挂在水盆边缘的那条布巾,朱琬萍躲开斋藤的手,用布巾擦起脸来。「你先去吃早饭,等一下有事要拜托你。」
「……什麽事,你说。」收回落单的手,斋藤接过布巾放进水盆里搓洗。
「回屯所的时候,请土方先生单独来这间旅店一趟。」
「请副长来?」手上的动作暂停,斋藤一脸不解,「你不随我回去覆命?」
「我一定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朱琬萍微翘的唇角勾着一抹冷笑,「不让『某人』尝尝寝食难安的滋味,怎麽对得起我受过的这些罪呢?」
「嗯。」递出手上洗好的布巾,斋藤起身,「我去帮你拿早饭。」
斋藤再回到房间时,朱琬萍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收拾被褥。
「趁热吃吧。」握住朱琬萍的手,斋藤想把她牵到高脚膳前面。
「谢谢。」朱琬萍把手抽回,笑问:「你呢?」
「……路上随便打发就好。」转身拿起佩刀挂回腰际,斋藤的神色黯淡,「我现在回屯所。」
她在躲他?或者……这原来才是她对他的真实感觉?
「昨晚那样……」
站在门前,斋藤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把忍了再忍的话问出口,「你跟谁都可以?」
她——昨晚喊的是他的名字,不是吗?
「……」
望着那道直挺的背影,朱琬萍小心的不让卡在喉咙里的酸楚溢到声音里,「所以……我特别感谢你啊。」
「呵……」感谢!
低头轻笑一声,斋藤拉开门扇。「我去请副长来一趟。这段时间里,你一个人要提高警觉。」
原来她会喊的,不只是他的名字。又或者,其实她想喊的——不是他的名字!
「谢谢。你……」突然降温的声音,让朱琬萍冷得有些怔愣,「自己也小心。」
然而,回应她的是门扇紧闭的声响,以及摆在面前、静静腾着热气的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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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眉头轻皱,土方抬眼看着朱琬萍,「这麽做,会不会太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朱琬萍倒是笑得胸有成竹。
既然她都已经避着闪着,伊东还要这样形同赶尽杀绝的对付她,那麽现在她就非要光明正大的走进屯所里住下——气死他!
「没想到你的脾气还真是硬。不——」
瞅着面前这个明明外表看来十足柔弱的女子,土方撇唇笑了。「之前就有迹可循。」
因为,她从来就不是个傻站着白挨打,却还不吭声不还手的人。
当天夜里,伊东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差点被赫然端坐在屋里的女子吓出尖叫声。
「你——!!」
「嘘!」朱琬萍在嘴前竖起食指,「这时候引起骚动,结果可是对你不利喔。」
「你怎麽进得来?!这里可是——」努力稳住被惊吓的情绪,伊东瞠目结舌的看着朱琬萍。
「是啊,这里是堂堂新选组的屯所呢……」
缓缓起身,朱琬萍盯着伊东不怀好意的笑道:「你想,我真有本事『一个人』就摸到你房间来、若无其事的站在你面前?」
「你——组里有奸细!」
「也是喔,听说新选组才刚刚肃清了一个。嗯……也不对……」
歪了歪头瞅着伊东,朱琬萍那看似无辜的笑容明显沁着寒意,「或许奸细不只一个呢!例如说还有……我眼前这一位?」
伊东瞬间瞪大了眼,「别——别含血喷人!」
「啊,该说是合理的怀疑嘛!毕竟那位可是称赞大人您『好风情』的枕边人呢……是不是?」
「你胡说!你根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我都还没指名道姓呢,大人就急着要证据,看来大人心里很清楚我说的是谁罗?」
「你——」
心下一惊,伊东惊觉自己口快急忙想辩解,「谁……谁知道你在胡言乱语甚麽!我只是——」
「不过,你说的对……」朱琬萍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是没有直接证据。」
「那你凭甚麽——」彷佛松了口气,伊东硬是挤出一抹还算优柔的笑容,「认为局长会相信你那形同造谣的片面之词?」
「你错了,伊东先生。我不需要让局长相信我,我只要……」
唇角扬起美丽的弧度,朱琬萍就连看着伊东的眼神都充满笑意,「让、他、怀、疑、你——就够了。」
一字一顿。朱琬萍的声音轻柔,刺入伊东的耳膜却犹如千斤沉重。
「你——」原本尚能得见天光的俊脸瞬间坍塌成一片晦暗,伊东回视朱琬萍的目光,恼怒中带着一丝惟恐。
这女人……简直专门生来跟他作对的!
「那一晚的事,我可以因为最终平安脱险而不再计较。」
收起笑意,朱琬萍盯着伊东的眸光,又沉又冷,「但是思考往後的相处之道,请你牢牢记住:我不是个傻傻站着挨打,却丝毫不还手的人。」
「你……」心头疾掠一抹震颤,伊东极力稳住自己的动摇,「你以为先声夺人便能占得上风?」
「我从来没兴趣跟你较量甚麽,倒是希望楚河汉界画清楚的两不相犯。」
从袖口里抽出一张对折过的纸条,朱琬萍弯腰放在伊东身後的矮几上。「这张纸条上的地址,相信你不陌生。两天内,我要重新搬回这里。」
「——!!」浑身一僵,伊东垂眼看着桌上的纸条,心里升起一股夹杂厌恶感的惊恐。
「万事拜托了,『新选组参谋』。」对着伊东微微颔首,朱琬萍转身朝房门走去。
「你这个要求——简直强人所难!」双手捏拳,伊东咬牙说道。
当初是他强烈坚持要把她逐出屯所,现在再让她搬回来——无论理由是甚麽,都将是他狠狠摔给自己的一记耳光!
「当然。」朱琬萍回过头,「我只说我不计较,可没说你不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是恼怒也是愤恨,伊东却只能瞪着朱琬萍,气结。
「其实你我之间没有什麽深仇大恨,只不过是你太过气盛,跟自己的面子过不去。」
面对伊东的怒目相视,朱琬萍倒是笑了。「这次就这麽一笔勾销了。以後要怎麽相安无事,你不妨好好想一下。」
元治二年/庆应元年(西元1865年),七月上旬。
於是,短暂离开新选组近两个月的朱琬萍,被伊东重新「请回」屯所。
伊东对此等於严重打脸自己的惊人之举,无论队士之间如何议论纷纷、甚至笑他威严无存,他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到几乎要严重内伤兼吐血的地步。
至於组里的干部,除了局长与副长曾经意思意思的询问一下缘由,其余的组长们,则像每天早上会在东边天空看见太阳一样泰然视之,不禁让伊东深自感觉被人算计得很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