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场相同的梦⋯⋯
左茉猛然惊醒,棉被下的右手轻轻按上左胸,感受到剧烈跳动。她还活着,如此鲜明的证据。眼角有些湿润、有些冰凉,似乎才刚哭过。她无奈地拉高棉被,把整张脸埋入,藉以获得包覆感,彷佛这样能比较安全。
其实并非全然是梦,梦里的情景掺杂了过去的现实——难堪的辱骂、尖锐的讥笑,不绝於耳。身穿高中制服的她,浑身虚软地瘫坐在地,前额的浏海遭人揪起,很疼,但无力反抗。张唇,喉咙乾涩,发不出声。指甲前缘贴着地面,沾上了灰尘,却是她唯一能捉住的东西。须臾之後,一把泛着银光的金属文具自她眼前出现,周围倏忽静了下来,抑或者,是她什麽都听不见了⋯⋯
上周开学在实验室遇到凌允柟以来,这是她第五次梦到从前。与他目光交会的那一瞬,她的指尖随即窜上寒意,继而蔓延至全身;然而,他像一点也不认得她,流畅自若地和她打招呼,甚至客气地自我介绍,再以她学长的身份进行关心。
这样倒也不坏不是吗?彼此当作一切不曾发生。
在棉被里闷得久了,左茉些许透不过气,将其从边缘掀开一角。思绪略微混乱,但她情愿相信此乃缺氧所致,而非基於他的言行造成。她不愿再受到他任何影响,几年前就已经受够了。
凌晨四点三十二分,距离晨曦还有段时间,可她已睡意全失。顺手拿下床头的手机,点开萤幕,光线於幽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她眯起双眸半晌,接着稍稍睁开两道缝隙。
有一则蒲劭闵传的新讯息,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七分,那时她刚就寝不久。
劭闵:明天记得把整理好的资料带来,早上十点到东月楼七之三会议室。
了无生趣的制式化讯息。左茉内心嘀咕了句。不过身为自家老板兼多年邻居,他做事向来确实一丝不苟且认真负责。
想到一早得开会,左茉就有点烦闷,因那相对意味着,会无可避免地与凌允柟碰面。毕竟也睡不着了,她决定乾脆起床检视会议要用的资料,至少降低挨蒲劭闵骂的风险,或被其他学长姊挑刺的概率。
左茉按下房内的主灯开关,坐上书桌椅、揭开笔电上盖,浏览资料不到几分钟,一旁的手机跳出讯息。
劭闵:不睡了?
小茉:你⋯⋯
你不也醒着吗?左茉忍不住腹诽,但她最惊讶的莫过於,为何他知道她起床?
小茉:我在看资料,某人害的。
劭闵:哦。
真是敷衍的回应。她暗想。
劭闵:我在阳台。
蒲劭闵的一行字,让她厘清了他得知她起床的原因。
左茉拉开房内的落地窗前,走出阳台,往左一瞧,便见他似笑非笑地望向她,嘴里衔着一根菸,菸头并未点燃。
「该说早安还是晚安?」她问。
蒲劭闵没有回答,仅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回屋里。
「你整夜没睡?」
「嗯。」他喉间发出闷沉的低应。
蒲劭闵劝退的态度令左茉颇为无语,但也习以为常。当她准备转身回去,却听他淡淡道出:「就这麽急着见我?」
「什麽?」她错愕地微微蹙眉。
「等不到十点。」
左茉正欲反驳些什麽,只见他竖起食指,比向自己的浏海。
「显然你的睡相还是很糟。」
「要你管!」她连忙压住浏海,躲回房内,一鼓脑儿关上落地窗。
看她气呼呼地离开,他轻轻地笑了,悠悠呢喃:「让我管不是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