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绢九年,春。
唐凝仙望着御花园内百花齐放的模样恬静一笑,自她被封后的这三年以来,她每每最喜欢来御花园,至少看着这些花儿,能让她回想起当年在寒煦山上的种种。
他们从师兄师妹到後来的青春悸动,再到之後的相许终生、耳鬓厮磨,她好想念以往躺在他怀中细数天上星星的日子;好想念以往与他一同站在花树下看那落英缤纷的场景。
一日复一日,相思犹如蚀骨之痛。
「阿嬿。」
此刻她正低头闻着花香,却忽闻身後一道温润嗓音,眼泪霎时间便落在那花瓣上,她愣愣地转过身,对上的是他一对柔情双眸。
「师……师兄?」
望着他清冷面容,她不禁颤抖着,泪水便涌上眼眶。
「阿嬿。」他嘴角微扬,又唤她一次。
她迈着不稳的步伐往他走去,摇晃的身子让墨羿天皱起眉头,走上前拥她入怀,紧紧地拥着,拥得他都觉得骨头生疼却仍觉不够紧。
三年了,他一直在外奔波拉拢人脉筹备军队,未曾见上她一面,方才在御花园见到她纤弱背影,心底一直绷着的弦顿时断裂,他对她的思念,倾泻而出。
「为何……为何你一直不来见我?你知道多久了麽?三年,整整三年你都未曾来见我,你可知我有多痛苦?」
她趴在他肩上肆意的哭着,她甚至害怕这又是一场梦,害怕眼前的他不过只是幻影,她怕极了。
「对不起。阿嬿,对不起,再等我半年,最多一年,我便带你远走高飞,或者回山上去,过上以前那样自在的生活可好?」他抚着她的发丝,望着眼前略显憔悴的女子,眼底尽是心疼。
这皇宫把他的阿嬿都折腾成什麽模样了?怎麽能够让他的阿嬿承受这些痛苦?他好恨莫辽天,却更恨自己,连她都不能保护。
他轻轻覆上她的唇瓣,慢慢的舔着、咬着,舌尖在她唇上游走,描绘出她的唇形。
他想她,真的太想太想了。
「阿嬿,军队我已经筹备好了,各地的将领也被我说服,最晚两月後便出兵。」他在她颈窝蹭着,同时也在她耳边细语。
她瞪大双眼,随後又阖上双眼,叹声道:「届时……,这京城,会是什麽模样?」
良久,他都未曾答话,一旦出了兵,这京城肯定是会落得生灵涂炭、烽火四起的模样。
「你不必说我也料想得到,只是……你可有要取他性命?」
他诧然,「难不成你不希望他死?」
莫辽天就是害得他们如今分离的罪魁祸首,难不成她想庇护他?
「我希望,却也不希望。」
他目露疑惑,正欲开口提问时却又被她接下来的话打断。
「师兄,你知道文家吧?当年被满门抄斩的文家,师兄知道吧?」
他不解为何她会提起文家,却照样点了点头,只听她续道:「我和当年的绢贵妃,是文家活下来一对姊妹,我原本的名字,唤作文嬿。」
他犹如被雷劈了,一时半会竟说不出只字片语,看着她淡然的面容,心底泛起了层层疼痛。
这三年来,她一个人面对了这麽多事麽?如今的淡然,是经过多少次的煎熬才能表现出来的?
思及此,他又将她揽入怀中,「阿嬿,你还有我,在这世上你还有我,莫怕,我永远都在。」
闻言,她又失控的哭了起来,是啊!这世上并不是只剩下她一个,她还有她的夫君,三年她都等过了,何惧剩下的这半年?
「师兄,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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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娘娘……。」
孙嫣嫣望着眼前正相拥的两个人,惨澹一笑,望向唐凝仙的目光愈发狠毒。
她嫁入静王府已有三年,这三年来都是她陪在他身侧打理府中一切事务,也见证他从静王被封为默亲王,可为什麽?为什麽他眼中从来没有自己?甚至连碰自己一下都不愿?
明明她也是他的师妹,她与他相识在先,为何最後他爱上的却是那个一直都被偏袒保护着的女人?那女人明明只是个来路不明的杂种,为什麽她的夫君和她的师父都那样护着?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唐凝仙……你为何不去死?为何!要是你死了,师兄和师父就能够看见我,都是你的错!你为何要生在这世上?」她低声呢喃着,却一字一句都饱含着恨意。
她就不懂了,她是孙大将军之女,又是韩煦门下的的一个女弟子,她自小样样赢人,琴棋书画四艺她样样精通,最後却输给了那样一个野ㄚ头……。
她一挥长袍,一步一步沉重的走回了静王府,咬着牙撑着不让任何一滴泪落下。
她要撑着,若是哭了,就真的是对唐凝仙认输了。
「我会赢的,唐凝仙,我会赢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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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绢宫。
「孤听闻,默亲王今日去御花园找你了?」莫辽天笑意盈盈的望着她,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问。
「是又如何?」
「你莫要忘了,这儿是皇宫。而你,是皇后。」他冷笑。
她笑了笑,「没忘,我清清楚楚记着。」
他伸手抬起她下颏,眨了眨眼,「三年来,孤待你还不够好麽?孤还欠你什麽?」
「莫辽天,三年来这问题你问了我数次,我还是那个答案,你待我不好,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是我的夫君。」她抬手拨开他的手,眼底藏着不耐烦。
他转过身大笑了起来,许久才开口:「文嬿,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他这三年都在做什麽?」
她双眸蓦地一缩,冰冷的面孔染上了几许颜色,急忙站起身朝着他问道:「你这话什麽意思?」
他只是浅笑,又转过来走到她身前,俯首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这事,你应当最清楚,还是……要我说得再仔细些?例如……两个月?」
「你……究竟在说什麽?」她用力推开他,一张小脸褪成苍白。
「你以为他能瞒过孤麽?」
她往後退了几步,却没站稳跌坐在床上,双手抓着床板,用力得指骨都发白了。
「若孤料得无错,明日你和他相约在御花园,届时……你应该知道如何回答吧?」
她全身颤抖着,抬头却见他眼里尽是狡黠,刹那间她都明白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他早就知道墨羿天要起兵叛乱,早就知道他要弑君,可为什麽……为什麽他能够那样淡然自若?他城府究竟有多深?
「我不许你伤害他!」她激动的想站起来揪住他衣领,却发现自己已然失去力气,凄惨的跌在地上,跌在他脚旁。
见状,他蹲下身子将她搂在怀中,「怎麽会?如今,到底是谁想伤害谁?」
「莫辽天,我求求你了,别伤害他!」她双手紧紧揪住他衣领,精致的妆容早已哭花。
「这就得看你明天如何表现,记住,你夫君的性命这回是在你手中,若是……孤不满意,随时都能要他的命。」
语落,他将她抱起放到床上,便大步离开。